見江萦楚疑惑，承德太子心知對方并不了解這些事情，立刻将衮遲鹧的情況仔細說明。

藥圃雖處于内闱，但是其中并不都是内監負責，反而曆來是一位内庭、一位太醫院屬官這樣配置。

“曹德旺是太醫院屬官，而衮遲鹧則隸屬于内庭。”承德太子仔細地解釋：“也是因為衮遲鹧屬于内庭，因此很多時候都會留在内庭中，這裡屬于挂職。”

聽到承德太子如此說，江萦楚心中有了思量，她看向娑昕語氣笃定地說道：“娑昕姑娘，你再不肯說實話胡亂攀咬他人，小女子隻能失禮了。就不知道皇城司内的三十六宗手段，您能抗過幾道？”

娑昕臉色一僵，她眼珠微微緊縮，想不出來江萦楚從哪裡發現自己撒謊。她心中的心思不可與他人言，隻是仍舊一臉茫然，不停地回想自己到底哪裡出了破綻。

然而仔細回想一遍，她竟然找不出分毫的錯處，這讓她忍不住開始懷疑江萦楚是不是在哄騙自己，可是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又被她掐滅。

倘若真的是她無意中露出馬腳，如此硬扛豈不是讓自己再無回旋的餘地，一時之間娑昕頗有些左右為難。她雖表面功夫了得，但終究露出一絲破綻。

這次破綻雖然十分的細微，可是屋裡人都不是傻子，承德太子更是才智機敏之人，看到娑昕如此當下猛地豎起眉毛冷下聲音：“娑昕，還不把你所知的都說出來，難道真的想要找打不成？”

被這一聲呵斥瀉了精神，娑昕料知自己算計難成，腳下一軟癱在地上。

江萦楚看着眼前的女子，知道娑昕的心神已經被卸下，如今便如同虛張聲勢的狐狸一般，已然能窺見内裡的色厲内荏。

“這位姐姐不如擦擦臉，咱們再說其他的。”江萦楚緩下語氣唇邊含笑，蹲下身遞過自己随身攜帶的帕子。

機械性地用帕子擦擦臉，娑昕感受着指尖的淡淡涼意，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如此冰涼。她不自覺地一哆嗦，雙目看向江萦楚。

江萦楚也不步步緊逼，她知曉娑昕這種人最是逆反，若是強壓反而不美，她吩咐在身邊伺候的蘭熙：“去把那隻簪子取過來。”

蘭熙躬身行禮，領了江萦楚的吩咐片刻便取回來被當作證物的發簪殘骸。江萦楚撫摸着已經不成樣子的幾片殘骸，語氣中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惋惜：“你也許對得起所有人，可偏偏對不起她。”

這句話仿佛一柄利刃，撬開了娑昕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她的眼眶在一瞬間通紅，再也掩蓋不住眉宇間那讓人心驚的狠厲。

“你又懂什麼？憑什麼在此胡說？你們這些官家女子，哪裡懂得我們這兒的卑賤之人，你們穿绫羅吃珍馐的時候，我們在幹什麼？我們但凡枯萎一株草藥，折了一瓣花，就要被關入庭掖之中受罰，你們呢？”

“你們這些天生高高在上的人，根本就不了解，我們每日的辛苦也不了解，我們為了活着已經拼盡全力。”

娑昕的怒氣，像一柄利劍直直向江萦楚刺去，可惜即便她的言辭如此，江萦楚的表情卻沒有半點的變化。她隻是用一種平淡的眼神看着娑昕，明明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可總是讓人感覺她看的不是她。

正是這個眼神，讓娑昕想起了過往的記憶。她越發的激動，就在她想要伸出雙手扼頸的時候，江萦楚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娑昕想要撤回手腕，可是江萦楚的手指仿佛是堅硬的鋼鐵，根本無法撼動。

“樂言也許會後悔，她太過相信你，在意你，一次次地原諒你，可你一次次地讓她失望。”江萦楚提起樂言語氣中是難掩的惋惜，能夠照料好石斛之人必定是個極為細膩溫柔的女子。

石斛這種植物看似容易實際上是極為嬌氣的植物，溫度高了死，溫度低了也死，熱的時候要散光不然直接接觸太陽光它會曬傷，喜歡濕潤的土壤可略多一點就爛根給你看。

江萦楚曾看過樂言照料過石斛，即便是樂言那時已經失蹤了三四天，那些石斛也隻是略微的憔悴，可以想見往日是多麼的旺盛。

“樂言對于石斛傾盡心力，可你竟然偷着将她精心飼養的石斛偷偷賣掉，她幾次三番隐忍退讓你卻屢屢逼近，你真的把她當作好友嗎？”江萦楚語速漸漸加快，娑昕的臉色忽明，心底的情緒越發難以隐藏。

娑昕咬緊唇帶着哭腔回答：“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那日誰讓她要來……”

江萦楚将樂言頭上破碎的簪子托在掌心送到娑昕面前：“你和樂言是法眷吧？”

“你怎麼……”娑昕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萦楚，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說漏了嘴，她頹廢地軟下脊梁：“算了，姑娘好聰明……你拿來這個也是為了讓我……”

娑昕不再多言，隻是苦笑着搖頭。

看着女子垮下來的肩膀，江萦楚心中滿意。剛剛在她身上數種情緒來回波動，但唯有現在，她才相信對方此時的情緒是真實的。

得到滿意回答的江萦楚隻是有将簪子的殘骸，往前送了送。

看着娑昕手指發白想要觸摸簪子又仿佛被吓到的撤回手，江萦楚一動未動，仿佛單純隻是為了讓對方睹物思人一般。

娑昕伸手将最大的那一隻碎片合攏在掌心，一滴清淚自腮邊流下砸在那朵已經殘缺的優昙華上。

她和樂言是在三年前結為法眷，但她們早在入宮之初便相識，如同江萦楚所料娑昕是為了對方才來的藥圃，而那個小舟子之所以會被卷入這場橫禍也是因為娑昕。

和樂言的無父無母不同，娑昕在家中尚有父母弟兄，但是兩人的境遇卻是一般無二。

六歲入宮，八歲入職，十二歲進職，十六歲分宮。如果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她們會在三十歲選擇出宮或者打點内庭成為嬷嬷，當然如果遇到新皇登基、天下大赦之類的，她們可能會更早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