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得不遠,就落在潭水不深的岸邊上,很快就冒了頭出來,一顆濕透的腦袋茫然地看着岸上的人,“咳咳”地吐了兩聲水,眨了眨進水後酸澀的眼睛,仿佛是在流淚一般。
明易瞧她這狼狽的模樣,心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也不免感到一些愧疚,正想問她要不要幫忙,就聽她道:
“大師兄,你怎麼這樣!打不過就打不過嘛,居然害我落水……”
明易本是想說點道歉的話的,沒想到聽她譴責起來,還說自己打不過她,心下呵呵,也是有幾分不服:“你耍這些陰謀詭計,怎麼好意思正大光明地認赢?”
石映心抹了把臉:“什麼是陰謀詭計?”
“你我比的是劍法,你方才卻故意斷劍,你自己說,勝的是你的劍法還是你的計謀?”
石映心一臉不解:“哪裡有差别?無論如何,都是我赢了一招。”
明易一本正經道:“我與你切磋劍法,是受陳久師叔所托,助你精進功法;而你一心想赢我,卻是為了他事。心正則行正,你竟不擇手段,還問差别在哪?”
他說了這一大堆道理,石映心懵懂地聽懂一些,但她這會隻在意一個事情:“大師兄,你就直說了吧,到底告不告訴我?”
她簡直冥頑不靈。
教孩子真不容易。面對石映心,這兩年他經常有這感悟。偏偏已經熟悉了自己是她大師兄的這層身份,平日也不由得照看她,望她日後有所成——至于是否比他還天才,到時候再說吧。
無奈搖搖頭歎了口氣,明易抱胸握劍站在原處,看着她的視線漸漸從認真變得冷淡了許多:“上來,繼續練劍。”
石映心見他搖頭,心下委屈,不解自己明明赢了,大師兄還要找這一大堆借口……她往岸上走了兩步,身子很沉,擡頭朝岸上的人說道:“大師兄,你拉我一把,我腳下好似灌了泥般的重。”
水裡有泥沙也是正常的,明易便伸出手去,彎腰要去拉她。
她抓住他手腕的時候他的腰還沒彎定,正是一個動作之間最不穩當的時候,明易的危機意識感到一絲不對勁,但他壓根沒在意——畢竟誰知道他的小師妹會跟個水鬼似的把他拖下水呢?
撲通——
“石印……”
明易一頭撞入水中,餘光晃過小師妹濕重的月白色衣袍,雙丫髻上戴着的桃色簪花,接着就是湖裡的一片水綠景色了。
正是夏末,湖水微涼,澆得他心頭的火越燒越旺。他要往上遊,誰知那本來撐着他背部往上跳的人又把兩隻腳踩在他的雙肩上一瞪——
好、好,好!
明易伸手抓住她的長靴,她凝滞了一會,幹脆脫鞋而去,連足衣都不要了;明易在水中瞧見那隻瑩白的腳丫撲棱着往上遊,近在咫尺的手終究還是放過了這隻魚。
嘩啦。
他浮出水面,抹了把臉,濕紅的雙眼陰沉沉地看着站在岸上、已經渾身幹爽的小師妹:“你做、咳……你做什麼!”
石映心盯着他濕漉漉的臉龐,回想起她許久許久、還沒當人之前在哪裡見過的一塊沾水的寶玉,晶瑩剔透的非常好看,捧在手心裡就叫人愛不釋手。她瞅了一會後說:“大師兄,這算不算你方才說的……陰謀詭計?”
明易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可你不使陰謀詭計我也落水了,我使了陰謀詭計你也是落水了。”她眨着眼睛看他,輕快一笑,“不管有沒有差别,結果都很公平,是不是?”
她站在岸上,雙手抱胸握劍,垂眸瞧着水中的他;亦如方才他在岸上、她在水中的情景。
宛若鏡面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岸上人光溜着一隻腳,水中人手上拿着她的長靴。
*
“大師兄,你盯着潭水發呆什麼呢?”石映心瞅瞅竹潭,什麼也沒有啊。
“沒什麼。”明易淡定地轉過視線,朝她道,“此次摘星大會,你同夢真和換月一道,師兄妹之間也沒什麼心眼子,我與師父稍加安心;不過,你與換月畢竟比夢真晚入門派幾年,他對摘星大會更熟悉些,行事中要聽你們二師兄的話,不要太肆意妄為。”
聽二師兄的話?
石映心含糊地“哦”了一聲,又道:“換月是聽我的話的。”
曾換月本是普通内門弟子,三年前意外掉下過夢涯,門派上千人出動找尋一天一夜,好險是找回來了,傷痕累累不說,連神智都不清了一段時日,嘴裡吐些胡言亂語,像變了個人似的,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
送去陶遠那吃了幾服藥:“瞳孔無渙散,神智亦清楚,腦子沒病。”
于是又轉去慕雲那喝符水,說是驅邪的,吐了幾回後連連求饒:“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嘔——我就是曾換月!嘔——”
這會正值七年一度各大仙君收親傳弟子的時候,歸壹派衆多仙君之中,就慕雲收的弟子最少,門下還有兩位天才弟子,屢次惹來其他仙君的嫉妒和不滿。
“都是拿同樣的靈石,為何她隻教三個弟子!”
“那明易和石映心皆是天才之輩、顧夢真的煉器術也是巧奪天工,她養這三人不要太容易!”
“慕雲作為歸壹派少數上了大乘期的仙君之一,難道沒有義務廣收弟子、傳承功法,盡為我門派發揚光大、步步高升之責?”
“我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