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賭許愛珍愛她，心疼她，這是許靈雀唯一的籌碼。

數到三時，閣樓上的窗戶猛地打開，許愛珍冷聲道：“你要去愛華女校讀書，許靈雀，在哪讀書不是讀？”

“書中說為天地立心，我連天地是什麼樣都沒見過。”許靈雀擡頭，注視閣樓上的母親。

“天地......許靈雀，你以為天地間有你的位置？有我們的位置？”

“我總歸是要出去的。”許靈雀垂眸盯着地上慌不擇路的螞蟻：“媽，我不是你豢養的鳥雀，我是人！”

“出去誰會把你當人！”許愛珍眸中浮現出憤怒，“許靈雀，我不給你錢，你敢出去嗎？你活得下去嗎？”

“卡！”郁卓蹙眉，拿起對講機：“陳清焰，你還好嗎？”

助理已經迅速上前，用毛巾裹住陳清焰，陳清焰捧着紙杯小口喝熱姜湯，不太喜歡這個味道。

“快去換衣服吹頭發，别着涼，這條過了，快去。”郁卓示意助理快将人帶回房車。

回到房車後，陳清焰讓助理守門，自己收拾。

情緒爆發戲很耗神，陳清焰脫去濕透的衣裳，換好幹淨衣服，正準備吹頭發，門外有人喊。

“陳清焰，我可以進來嗎？”

夏厮羽匆匆趕來，得知第一場戲已經結束，地上積水連片，才知道陳清焰被涼水沖了将近二十分鐘。

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住？

陳清焰用毛巾裹住滴水的長發，來給夏厮羽開門。

看起來精神恹恹，夏厮羽推着陳清焰，找薄被将人裹起來，說："我給你吹頭發，你裹緊點，不能見冷風。"

吹風機呼呼響，夏厮羽動作輕柔，怕扯到陳清焰頭發，先将陳清焰發根吹幹，陳清焰睫毛很長，眼睛微眯，暖烘烘的，身邊有熟悉安心的味道，不自覺靠在夏厮羽懷中睡着了。

頭發已經七八分幹，夏厮羽側頭，注意到陳清焰閉眼，小心翼翼關掉吹風機，一時間空間内安靜無比，吹風機将陳清焰頭發上的香味擴散，夏厮羽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也沾了不少。

夏厮羽靠在角落，陳清焰靠在她胸膛，手邊有陳清焰的劇本，夏厮羽為了不讓自己睡覺，拿起來翻閱。

勾畫筆記，字裡行間有陳清焰的思考理解與人物設計。看來陳清焰是真的喜歡演戲，以前怎麼沒給她找點機會呢？天天跟她們泡在練習室豈不是白白耽誤了幾年。

夏厮羽輕輕将下巴放在陳清焰頭頂，手扶着陳清焰的肩膀，另一隻手解鎖手機，打開相機，點擊拍攝。

咔嚓——

夏厮羽瞪眼，緩慢側頭看陳清焰醒了沒有，還在熟睡中，幸好沒吵醒。

關掉聲音，在陳清焰頭頂上比兔耳朵，手指戳陳清焰側臉，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翻看手機裡的照片，定好鬧鐘，夏厮羽也閉上眼睛。

下午三點四十，鬧鐘準時響起，夏厮羽睜眼，見陳清焰已經醒來，在桌前看劇本。

“醒了？”語氣之溫柔，夏厮羽臉熱，眼神飄忽，注意到身上的薄被。

陳清焰起身，已經換一套戲服，對夏厮羽說：“走吧，去片場。”

或許許愛珍知道她護不住許靈雀一世，夜晚，許靈雀發高燒，許愛珍親自照料，凝望床上這張年輕的臉，許愛珍神色珍重。

擡手撫摸女兒的額頭，許愛珍俯身親吻女兒的額頭，輕聲說：“希望你不要怪我。如果你真的想去上學，那就去吧，我會永遠護着你，無論發生什麼。”

翌日，許靈雀扣上最後一顆校服扣子，今日是去女校的第一天。她激動又害怕。許愛珍放下電話，臉上的僵笑松懈下來，像卸妝。姿态婀娜來到許靈雀跟前，說，“我今天不回來了，你一個人可以嗎？身子還難受嗎？”

許靈雀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渾然不覺許愛珍在跟她講話。許愛珍搖搖頭，借着鏡子看自己臉上的妝，目光移到靈雀眉眼，看她素面朝天，懵懂又天真，目光忽然緩慢沉寂。靈雀擡眼，對上媽媽的眼睛。“怎麼了？”靈雀擡手摸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沒抹你的粉......"許愛珍剜了靈雀一眼，“上學去吧，路上小心點。”

靈雀點點頭，忽而十分孩子氣，她就是小孩，翹起腳跟，伸手提了提鞋跟，新鞋磨腳，她不舒服。但很快跺了跺腳，搖頭将臉上的碎發從眼睛前移走。哒哒哒奔到門口，陡然扭頭，脆生生道：“媽，再見。”門關上，許愛珍怔住，繼而靜靜看鏡子中的自己。

許靈雀去上學，許愛珍換一身行頭，走進黑暗中。

走出包廂，許愛珍閉眼喉頭滾動，包廂裡濃煙飄出來，她不動聲色擡手碰了碰鼻子，快速呼吸幾下，繼而擡手整理了鬓角，點燃一支細煙，示意旁邊的女人進去。女人驚喜，燦爛一笑，輕聲說，謝謝媽媽。許愛珍提起嘴角，笑意還未展現，女人就扭着水藍旗袍鑽進包廂。許愛珍吐出煙，似是嘲弄一般，也沒笑。

細長的黑色眼線淹沒進黑暗裡，許愛珍摘去耳環，挑選貨物。數人頭跟點貨一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最近是又發生生麼事了？也不重要，眼前有兩個銅闆才重要。許愛珍淡淡開口:"幾歲了？”女孩怯生生擡頭，油亮的大辮子在燭光在發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