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愛珍擡眸,細長黑眉吊梢眼,眼底疲倦見到許靈雀消失殆盡,聲音緩緩,旗袍血紅,在昏沉的夜晚似招魂的女鬼。
“雀寶兒,到媽這兒來。”許愛珍招手,那點脂粉底下的紅痕将她的臉照得慘白,許靈雀不覺得瘆人,一步一步走到許愛珍面前,乖乖投到許愛珍的懷抱中。
許愛珍身上脂粉香濃,從前抱着,總覺得媽是這世界上最讓人安心的存在。
她環上許愛珍的腰,這樣瘦,摸到突出的脊骨,就這樣單薄的身子,将她養大成人。許靈雀聞不出許愛珍身上的酒味,是洋酒,總是苦澀燒人。
“媽,你餓不餓?我讓阿南給你煮了雞蛋肉絲面。你吃嗎?”許靈雀仍舊在許愛珍懷中,不認為自己比小時候有什麼不同,許愛珍仍然抱緊她。
“你肯定一天都沒有吃飯,我都抱到你的骨頭了。”許靈雀身上的綿綢睡衣堪堪到腳踝,是許愛珍專屬的娃娃。
許愛珍閉上眼睛,聞着許靈雀身上的淡香,将歡場的嬉笑怒罵,交杯換盞,和僵硬的臉頰肉肩胛骨,通通松懈下來。
母女坐在一盞燈兩旁,許靈雀趴在桌邊,擡眸靜靜看許愛珍吃飯。
許愛珍挑出瘦肉絲,遞到許靈雀嘴邊,許靈雀自然擡頭,兩人笑眯眯對着咀嚼,一盞暗燈,兩人面龐相似,外面的世界被隔絕,許靈雀目光落在許愛珍臉上痕迹,緩緩将臉埋進胳膊,擦去濕潤的眼淚。
等片場大燈亮起,陳清焰還閉着眼睛,聽到導演喊過,擡手蒙住眼睛,将酸脹的眼淚揉進掌心,肩膀傳來溫柔地輕拍,陳清焰将手移開,松恒依舊用許愛珍的眼神看她,說:“還好嗎?”
陳清焰點頭,吸吸鼻子,說:“我沒事,謝謝前輩。”
松恒在鏡頭内十分迷人,肢體台詞節奏都對,将陳清焰拉進許靈雀的世界,她在松恒的眼神中,确信自己就是許靈雀。
“松恒老師,來補妝。”
松恒拍拍陳清焰肩膀,轉身離開。
依舊坐在原地,陳清焰身體還沉浸在故事裡,不遠處,夏厮羽抱着胳膊,注視場地鏡頭内的陳清焰。
白色大燈将方寸之地照成一個小舞台,忽然天地之間,好像隻有陳清焰一人,她孤獨坐在那裡,有一萬年那樣久遠。
身後鼓風機吹來,涼意漸起,吹出夏厮羽身上的寒毛,她才将眼神移開。
手中劇本紙質平滑,小字不密集,彩色筆記勾畫,夏厮羽捧着劇本,小助理站在一旁,沉浸式欣賞美女。
想起來最近買的ccd,擡手就拍,而忘記有閃光燈,夏厮羽被閃,沉靜轉頭,眼中還帶着明嘉的情緒,這一瞬間被記錄。
小助理驚慌,左右環視片場工作人員,除周邊被驚動的人,其餘都沉浸在準備工作中,擡眸對上夏厮羽警告的眼神,合手擠出小哭臉求饒。
陳清焰擡眼,見夏厮羽正擡手點小助理的額頭,眸底一暗,起身走到夏厮羽面前,小助理隻見另一個高冷大美女走到眼前,後面是牆,無處可逃。
“要對下場戲嗎?”陳清焰輕聲問,順便擡手夏厮羽額邊碎發理順。
隊長的發質如綢緞一般,在空調房内冰冰涼涼,手感甚好,陳清焰想,如果不是衆目睽睽之下,或許可以多摸一會兒。
她十九歲還有精力鬧騰的時候,趕通告會坐在夏厮羽身後,給夏厮羽紮幾個小辮子,等上台時,便用手指,緩緩将夏厮羽的頭發理順。
而那時隊長算縱着她,其實是太忙,趕通告的路上要麼在讀台本,要麼在補覺。
夏厮羽目光落在陳清焰手指,說:“老師剛給我梳的發型,别給我弄亂了。”
似乎長眉微挑,但下一秒,夏厮羽就緩緩将自己的發絲從陳清焰手中緩緩抽走。
“我弄疼你了?”陳清焰放下手,緩慢問。
小助理覺得氣氛有些怪,乖乖走到一旁站崗。
她有時候覺得兩位老師不合,有時候覺得距離太近,有時候覺得下一秒兩人就要吻上,還有時感覺不熟。
娛樂圈的人好難懂。
繼續開始拍攝。
許靈雀這一天如往常出門上學,阿南囑咐她記得帶課本,許靈雀昨晚寫文章,亥時才入睡,早上醒的遲一些,匆忙梳洗奔出家門。
早上第一節課是明嘉老師的課,她那樣的“寬宏大度”,定又會讓她在門口站片刻不理她。
黃包車速度均衡,許靈雀閉上眼睛補覺。
不知道方向偏離愛華女校,朝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