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厮羽給陳清焰施展了獨屬于她的魔法,這一晚,她睡得踏實且安定,從前空落落的心溢滿甯靜,就差流出蜜來。
翌日兩人在酒店門口你不看我,我不看你,情緒上頭的時候什麼話都能說,光天化日之下,誰也不想暴曬自己旖旎心緒。
這樣好的天氣,劇組上工,兩人到達片場的時候,學生已經開始上第一節課,兩人踩着鬧鈴進片場。
“你們兩個在校園的大部分戲都是文戲,記得回去好好背台詞,兩個人多配合,我不希望這段時間出現忘詞重拍的情況。” 郁卓怕再出事,頭一次委屈自己趕進度。
兩人乖乖點頭。
窗外春光好,許靈雀上課發呆,明嘉擡手敲敲黑闆,示意班上學生回神。
靛藍色校服,黑色長裙,許靈雀擡手捋兩條辮子,明嘉老師今天講的課她聽不太懂,她對詩文也并不感興趣。
許靈雀最愛的是小說,桌子裡放着最近看的《紅樓夢》,于是整個心都飛走了。
“許靈雀,你來講講,你如何理解這句‘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明嘉今日穿一件黑色曳地旗袍,半高領,一圈白色蕾絲包邊,文秀氣十足。
許靈雀緩慢起身,擡眸跟明嘉沉靜的眼睛對視,伸手摩挲桌面上的課本頁腳,思考片刻,說:“不管識不識天高地厚,自然人活着就是受罪。”
明嘉擡眸示意許靈雀繼續說,許靈雀扭頭望窗外顫顫巍巍的樹木枝條,有顔色明豔,紅頂翠羽的鳥兒啼叫,合上鋼筆,說:“譬如這樹上的鳥兒,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它就不覺得來煎鳥壽。”
同卓之間對視,低聲笑成一團。明嘉随着許靈雀的視線去看,樹上鳥兒隻瞪着豆眼,擺着翠綠長尾。
“坐下吧。許靈雀同學,上課安心聽講。”
明嘉似乎不願點評,隻繼續講詩。
許靈雀垂眸望木桌上的刻痕。
心想,識天高地厚,才覺得人生長恨水長東。
但文人的雄心壯志與她許靈雀有什麼關系,勾起一抹冷笑,在白色稿紙上寫下一句:
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
人生匆匆而過,宛若浮雲,雲霄煙散。
擡頭與明嘉老師對視,許靈雀眉眼彎彎,似乎真是一名認真聽課的好學生。
一條過。
夏厮羽捏緊手中的粉筆,擡眼等導演點評。陳清焰倒是自在,手指靈巧,稿紙變成一隻小船,立在褐色木桌之上,像擱淺在岸的白帆。
郁卓看顯示器時沒人走動,靜靜等導演審片。
“不錯不錯,下一條準備!”郁卓拿起對講機,不敢浪費時間,高考仿若給導演加個鬧鐘,刻在腦子中提醒自己加快進度。
雖然慢工出細活是郁導一直以來的風格,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敢對着高考生開玩笑,每晚都在拽着鐘也老師看劇本。
昨夜十二點還大群@燈光組明天早點到現場。
夏厮羽第一條永遠在緊張,就像每次回歸打歌,第一次錄播舞台永遠也會緊張,甚至前一天晚上會睡不安穩。
此後許靈雀過上正常少年時期女孩的生活,白天上課,放學回來完成作業,去河邊散步,去教堂看彩色玻璃窗折射陽光。
近乎一個多月沒有見到許愛珍。
許靈雀并不奇怪,許愛珍在有些時候總是很忙,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正常的事,回來時總是神色倦怠,見到她時基本都懶懶呆在閣樓上,叫阿南把新衣裳首飾送上來,哄許靈雀開心。
記得小時候,許靈雀也不是不被允許出門,隻是去的地方大多人煙稀少,許愛珍也不同她一起出門,隻是讓阿南和阿嬷帶着去城外散散步。
大概隻有半個鐘頭的時間,便匆匆從隔壁進門,回到宅子裡。
許靈雀小時候猜想,或許自己有什麼隐疾,活不過幾歲,所以媽隻将她養在宅子裡,怕外面的世界驚擾。
她卻安穩長到現在,與阿南在院子裡踢毽子長大,她有健康的身體,有力的小腿,并不孱弱,夏秋秋冬交接之處倒是許愛珍常常頭痛。
許靈雀便換着法子逗許愛珍開心,獲得一點出門的機會。
在她眼中,許愛珍總是一個人坐在閣樓上,腳邊的哈巴狗越來越老,媽卻依舊鬓發濃黑,皮肉半分沒有被落下,一雙吊梢眼内琥珀瞳,就這樣用懶倦的眼神看她。
今日,許愛珍從未散亂的頭發,松松搭在額前,脂粉底下紅痕,許靈雀提起燈,定定站在閣樓樓梯中間,呆呆望着這個脊骨忽然松懈片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