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霧卷暮色,星河浮霁,月绯一家三人圍爐而坐,堂内銅爐炭火熊熊,釜中百味消融,湯汁翻滾,煙霧缭繞,香氣纏人。另燒一壺屠蘇酒,溫于爐側,飄出馥郁酒香。
秋朗不喜葷腥,面前珍馐滿桌,鹿脯、蟹黃、松茸皆精,但他隻低着頭,手執白瓷小勺,小口啜食自己碗裡的湯圓。
月绯一面與月暄閑聊,一面舉杯飲酒,屠蘇酒辛辣入喉,她酒量不佳,數杯下肚,頰上飛紅,金瞳潋滟,漸生幾分狂态。她斜眼往秋朗碗裡瞟,見那湯圓個個瑩白,澆淋了一層清甜的桂花糖漿,煞是饞人。這人眼珠一轉,猛然湊到秋朗跟前,叫道:“你幹嘛吃甜湯圓?!”說着,抄起銀勺,作勢往秋朗碗裡伸,非嘗嘗鹹淡不可。
月暄一筷子敲開她的手,嗔道:“多管閑事。”
月绯“哎喲”一聲,委屈地揉着手,對秋朗說:“你瞧,爹爹為了你,竟忍心對我動手,可見咱倆孰輕孰重!”
月暄見狀,不由笑罵:“混賬!”
月绯卻一副混不吝的無賴樣子,又逼問起秋朗,非要他說個一二。
月绯的話真假參半,秋朗一時無措,不免無言以對。
月绯這回倒不像要找茬的樣子,她笑道:“此事因你而起,你可要代爹爹向我賠罪啊,哥哥。”
她一聲“哥哥”讓秋朗渾身一震。月绯開口叫他哥哥的次數屈指可數,且十有八九都是勉強。如此算來,她唯一一次真心,似乎便在今夜了。
月暄面不改色,隻把兩手往胸前一抱,說:“好哇,小兔崽子,你來說說看,如何讓你哥哥代我賠罪?”
秋朗側首看月绯,見她頰上微紅,一雙金瞳卻明亮有神,半是沉醉半是清醒。他也不禁低聲問道:“依你所言,我當如何?”
月绯唇角微彎,手裡緊攥他的衣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她眸光潋滟,眼底的情緒卻很複雜,難言難明。她實在是個十分早慧而又心思敏銳的女孩子,早早便知何為“世情薄,人情惡”,亦知何為“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秋朗或許曾對她心存妒忌,而今卻隻有抱歉與懊悔,可惜他自己亦不過泥塑金身,命若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