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又随意一揮手:“把這碟蟹肉給靜妃送去。”
這話一出,侍立一旁的皇後可就尴尬了。她恰好就站在他右手邊,一時不知他是叫自己去送還是讓侍從去送。
但高陽帝根本不會注意到皇後的窘迫,更不會有閑心幫她解圍。這大爺隻要有人使喚就行了,無論皇後還是侍從,都是一樣的。
好在靜妃是個明白人,即刻起身謝恩,同時示意自己的貼身宮女上前接碟子。這才沒讓皇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太難堪。
吃個螃蟹的工夫,就有妃嫔不甘寂寞。有的當場吟詩作對,有的獻上新曲,亦有趁着酒興,跑到楓樹下起舞的。
高陽帝任憑她們如何争奇鬥豔,皆意興闌珊。他隻低頭專心地剝蟹、吃蟹,漸漸想到了其他人、事——燕北的那個陳朔。
陳朔與其兄同父異母,他是前代定國公陳循續弦後生的兒子。陳循的繼妻不過是小官之女,與他出身望族的原配沒法比。何況那原配還是陳循的表妹,現仍在世的高老太君的侄女。
陳朔早年就曾在燕北四處剿匪,已然積攢了一定的聲望,現在他又在甯遠戰場上立下大功,倒真是揚名立萬,聲名鵲起了。
如果他有心争奪爵位的話,未嘗沒有資格,卻不知他在燕北有何擁趸,該當如何應對?若要折其羽翼的話,又當從何處着手?
正想得出神,一陣哀怨的歌聲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擡眼一看,原來是有宮妃帶了檀闆過來,正在唱詞: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
高陽帝不解風情,聽了這等秋怨思愁,隻覺得十分心煩。
剛想叫她住口,沈如琢卻悄無聲息地傾身近前,附耳低語幾句,恭敬地雙手奉上一封密信。
高陽帝支着下巴,百無聊賴的将那信箋前後翻看一遍,方才慢條斯理地拆開火漆,随手将空信封擲于案角,取信展閱。
他在看信的過程中神情本是極倦怠的,等看到最後卻微微挑起了眉。
高陽帝忽然站了起來。
宮妃們駭了一跳,無論在底下說悄悄話的,還是在台面上彈詞唱曲的,皆慌忙随之離座。
觑他臉色,竟是如沐春風,格外和煦!
他将手中的信利落折好,拍入沈如琢手中,目光投向方才唱曲的宮妃,興緻盎然地撫掌微笑。
竟然誇贊她唱得好!
那宮妃福身謝恩時受寵若驚,起身時眼角眉梢已難掩春風得意,引得四下側目。
高陽帝今天真是心情很好,他舉酒助興,說了一番場面話:“北疆已定,叛将伏誅。今靜妃又有身孕,實是天佑我朝!朕與諸卿共飲此杯,願大昭山河永固,萬象升平!”
宮妃們從前在禦前侍奉,都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這時衆人跟随他舉杯,也都覺得心情很放松,前塵舊事盡皆抛開,嫌隙龃龉通通忘卻,仿佛爽朗秋風吹進了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