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在五年後創造出我和世界樹Ⅱ型芯片的科學家是陸柯教授,現在她也許已經掌握那種技術了。”在她的核心程序中,創造者是要絕對要保密。可現在裴辛沒辦法掌握芯片,蝴蝶計劃的進行就無從談起。她的自主程序在此時進行了判定,使她得以繞過核心規則。而且,那位能洞察一切的智者,真的不知道這瀕臨破碎的世界罪魁禍首是誰麼?又為什麼給她加入自主程序,緻使蝴蝶計劃面臨層層挫折。她再慢慢變成一個人類,并從這冷酷的世界中汲取到無端的苦痛。她有太多太多疑惑了,也有太多話要問一問那位,不負責任,使她降生到冰冷世界的創造者。
“我會記下的。”他蹲在商鋪的門前,被店主以為是要飯的驅趕起開,忍不住長歎口氣,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窘迫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關鍵是現在,我該去幹嘛。”
“其實早早我就做了準備。”伴随着她說話,還有人聲逐漸變低,他客廳裡裝了最高檔的影像,立體環音,即便是通話狀态仍被他聽的真切,大約是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泡沫劇。隻要性别為女都會喜歡這種東西麼?即使是人工智能,男人長歎口氣,越發将自己的悲慘遭遇,與這位機器人小姐聯系到一起。
“你在看電視?”
“對,名字是霸道總裁愛上我。”
“…你不用講這麼明白,我不感興趣。”
“藝術來源于生活,對麼?我隻是想搞明白,你這樣自诩為霸道總裁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想要做些什麼。”
“那你搞明白了麼?”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在這位不着調的人工智能面前放松下來,站在熱鬧的街頭,不顧旁人的傻笑。但心中又警鈴大作,人工智能會根據使用者的不同而變換風格,興許這也是拿捏他的方法,可他确實沒辦法反感起來。
“也許明白了。”她的話鋒一轉,聲音也有點高亢起來,冰冷的機械音也帶上了些許溫度,像是責怪一般跨越千年在裴辛耳邊響起:“其他的霸道總裁都在談戀愛,你有點不務正業。”
“嗯,你說的對。又或者我不是什麼霸道總裁。我隻是個受盡挫折的普通人,恰巧站在了高位。于是憤怒的拔刀,向冰冷的世界宣戰。”他搖着頭鑽進臨安無光的小巷内,他最過貧寒的時候也似這般流落街頭,坐在樹邊隆起的牆根下,不是有位偉人說過麼?人是環境的傀儡,諾倫的一言一行仍使他這個自認無比堅定的人産生了些許動搖,可正如他現在被影響一樣,若他不曾處于貧寒,不曾遭受世界那麼多的惡意,他又何嘗不是個理想主義者?子予我矛,我還予劍。
“但,向冰冷的世界宣戰不代表向普通人宣戰。”諾倫忍不住放慢語調,像咆哮的獅子一樣的憤怒的男人,眼角垂淚的畫面仍在她的核心存儲區揮之不去,他也許并非始終是個冰冷的人。
“你聽過鯉魚躍龍門麼?”
“這是個民間傳說。黃河的鯉魚逆流而上跨越龍門化身為龍的故事。”
“那你去過黃河麼?”
“沒有,但我的數據庫中有黃河的信息。它水流湍急,而鯉魚需要躍過的龍門處則地勢險峻。”她不明白,裴辛為什麼把話題轉到這個上面來。
“對啊,這就是母親河。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在吵架這個興趣愛好之外,還有繁忙的工作。我家屋外的大樹上住着一窩烏鴉,還拴着一條狗,它們日日争吵。我真是煩透了鳥叫,也煩透了狗叫,到了夏天更有此起彼伏的蟬鳴,真是糟糕啊這樣的世界,但還好,家裡還有一座電視。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份還很少。大家也不會把我喜歡有錢人說的那麼明白。”
“這和鯉魚躍龍門有什麼關系?”
“應該是夏天的一個午後吧?外面嘈雜的叫聲讓我煩躁,我操動着遙控器,一不小心翻到了中央台,我很讨厭中央台你知道麼?周圍的小孩都喜歡叔叔,姐姐。我這麼獨特的小孩肯定不能和他們喜歡一樣的東西,他們幼稚的隻想成為奧特曼和孫悟空,真的是蠢透了。”
她仍沒有聽明白,卻也安靜下來,坐在裴辛舒适的沙發上,像人類一樣仰躺着,數據庫這幾日的無序代碼竟也緩緩平息下來。
“當時再放鯉魚躍龍門。小蝌蚪曆經千難萬苦,終于來到龍門前,可數不清的鯉魚,更強壯,更輕盈,憑什麼跳過龍門的是小蝌蚪呢?我一下就被吸引了,窗外的喧嘩也離我遠去。”
“你确定看的是鯉魚躍龍門麼?蝌蚪是青蛙的幼年期。”
“我隻是記了大概。”他扭動着脖子,忍不住輕笑出來。用手撐住自己的腦袋,如果能有隻煙就好了,他曾去過黃河岸邊的大堤上,漁民早早便開始叫賣。黃河險峻的環境中,鯉魚也會生長的碩大,不甘的在盆子中掙紮,旺盛的生命力中卻散發出腐爛的腥臭。他想他喜歡的天葉大概也是那種味道。“然後震驚我的結局便來到了。小蝌蚪踩着高高躍起的同胞,一步一步越過險峻的天塹,化身為龍。真壞啊,鯉魚。我讨厭鯉魚。”
“那你不應該讨厭蝌蚪麼?”
裴辛一時無言,不知道這是否是這位機器人小姐的冷幽默。又聽到對面的詢問聲,繼續講了下去:“後來我依然讨厭鯉魚。但它們生存在險峻的黃河,被更強大的漁民捕撈。一生備受催折,苦難是它們生來既定的命運。踩着同伴的身體一步一步向上爬,越過高不可攀的天塹,是它們對既定命運的憤怒反抗。它們又有什麼錯呢?”
“反抗命運的方式也不是抽刀向無辜者。”
“但總會有人向無辜者抽刀的,而受傷的無辜者又會抽刀向其他人,這就是命運。命運是洪流,是天光,是腳下的石子,空氣中的微塵,是席卷的風雪,蔽日的塵沙,是他人,是世界。是除自我意識外的一切。”裴辛倘因激動而起伏劇烈的胸口,卻從心中泛起陣陣苦澀,誰又願意成為曾經讨厭的模樣呢?可這就是命運,它推動你身不由己的向前,隻留下一條黑暗的甬道,理想者在星辰交映的輝光中被推搡着撞上懸崖,而憤怒的獅子會背負起黑暗,暴烈的反抗既定的命運。
“諾倫,或許你認為我是錯的,但我隻是用我的方式,反抗命運。”他又聽到一陣悠長的歎息,諾倫仍覺得他是錯的,但兩人鍊接在一起,那複雜而惆怅的情緒被女人感知到,甚至影響到自己,讓她也歎出口氣,她便不再反駁了,又轉回一開始的話題。
“我在你衣服的荷包中裝了一塊金子幫你度過難關。”
“金子?”他伸手摸向腰間,果然有一個荷包,幾兩重的模樣,這一日事情這麼多,他竟也未曾注意到。從中取出,隻覺的眼熟,心裡升起一陣不妙的預感。
“你從哪弄來的?”
“其實我早早就覺察到穿越,為了避免像上次那樣因為錢招緻世界線的改變。于是就拆了一個水龍頭。經過掃描,應該不是足金。”
果然,他張張嘴,那一整套的家具從實用價值來說,更像是一個藝術品。先不談價格,不足一兩的K金和鑲嵌的水晶恐怕也無人認賬,他更想責問的是,為什麼不把那整個K金水龍頭給他一塊裝兜裡。但應該能解現下的燃眉之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