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林常懷唇角一勾,笑道:“國師神龍不見首尾,連我大婚的賀禮都沒準備,今日怎麼倒是有空來了這醉夢仙?”
國師懶得和林常懷打口水戰,而是把目光放在燕危身上,低笑道:“死而複生,你這惡鬼還真是有些意思。”
燕危敲打着桌面,臉色微冷,身後的雨幕襯得他氣息危險,“國師覺得哪裡有意思?不妨說說看。”
國師直勾勾盯着他,審視了半刻後移開目光,“你所求之事艱難無比,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棄。皇上并不像你們想象中的那麼昏庸無道,相反他手段極其狠辣,想必失敗後是什麼後果,你們應該都一清二楚。”
“怎麼?這是國師給我的忠告嗎?”燕危玩味地看了看他,“都說國師有一顆仁愛之心,為這天下、為這百姓費了不少的心,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不想和國師打過多的交道,燕危站起身來,偏頭看向林常懷,“要回去嗎?”
林常懷點頭,含笑道:“雨下得大了,确實也該回去了。”
國師擡手捏了捏眉心,蓦然冷笑出聲,“你們找死可别拉上我,黎君佛請我來見你們一面,不就是為了大計嗎?”
“所以黎君佛他們的大計,和你們二人的大計,是相同的嗎?”國師站起身走到窗戶前,盯着外面的大雨。
耳邊是嘩嘩的雨幕聲,身後是輪椅發出的轱辘聲,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燕危。”國師轉身,看向兩人的背影,“你打算一直隐瞞你的身世嗎?我覺得,過不久你的身份應該會暴露吧?”
他含着一絲淡笑,眉宇間卻鋒利冰冷,“想來你的目的,也快達到了吧?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從未出現過在人前,也從未學習過什麼治國之道,你想争那個位置,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命去争。”
燕是國姓,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林常懷親耳聽到,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心也安定了下來。
燕危站定在原地,良久後轉身對上國師的目光,臉色冷淩,“國師還真是,有本事啊。”
他站在那裡,好像冬日裡的陽光,看似溫暖卻冷極了。
“所以呢?”漠然的聲音響起,連雨幕的聲音也小了下去,燕危面無表情道:“所以國師想怎麼做呢?要去揭發我嗎?”
即使是身世的秘密被猝不及防爆出來,他也沒有絲毫慌亂,穩如泰山般站在那裡毫無半點情緒的波瀾。
國師笑了起來,眉眼微彎,那張清冷的臉頓時滿室生輝,“不,我并不想揭穿你的身份,我隻是想扶持你上位而已。”
一個身處在黑暗裡的人,他能切身體會到微末之人的不易。
這樣的人坐上皇位,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燕危輕呵一聲,眼裡帶着譏諷,“我想,國師應該多慮了,我志不在此。”
他當個屁的皇帝,不光是國事,就連那些大臣的官職都能累死他。
他身體虧空得厲害,今日他當上皇帝,明日他就能猝死在那龍椅上。
所以,他隻是為了任務,從未想過要坐上那個位置。
國師胸有成竹,眼中滿是欣賞,“我想,當事情不得已時,你會想要那個位置的。”
燕危轉身推着輪椅,懶得再去廢話,“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林常懷沉默着一言未發,隻是那雙手牢牢握緊把手,彰顯着内心的不平靜和波濤洶湧。
走出醉夢仙的大門後,燕危一句話也不說,一手撐傘一手推着輪椅。
良久後,林常懷聲音沙啞,“你不準備給我個解釋嗎?”
踏踏的雨聲震耳欲聾,燕危平靜道:“不過是上位者一句話就被放棄的早夭之人,不過是活在黑暗裡的無名小卒,有什麼可解釋的呢?再說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你所謂的複仇,其實是想親手把他們拉下高位吧。”林常懷神色恍惚,他對皇宮密事不知情,也很少有人知情。
“你可知,這條路是多麼的艱難?後世史書留不下你的痕迹,即使是留也是無盡的罵名。”林常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明明該身居高位的,他明明該平安順遂長大的,他明明不應該經曆那些黑暗和蹉跎的。
可……
可他偏偏什麼都經曆過了,帶着恨意從地獄裡爬起來。
他心有不甘,他滿心恨意,正是因為這些支撐着他毫無感情地活着。
林常懷擡手握住身後的那隻冰冷的手,無聲安慰着他、心疼着他。
此刻他終于明白那兩個捏造的名字的含義。
吳危。
無危。
仇恨得報,恨意抵消,世上再無燕危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