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程說：“他的生意能做到那麼大，我媽當年也出了不少力，陪他吃苦陪他應酬，所以她才更加......無法原諒。”

“那更加不能落入别人手裡。”謝峤說，“總不能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方以程拉開抽屜，裡面靜靜地躺着個原木色相框，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

他們家還住在老城區，房子比現在小很多，但也溫馨很多。

方棟那會兒開的車，也隻是一輛普通的小金杯。

車門的鎖有點小毛病，每次都要很用力才能關上。

方淩雲笑着抱怨，說等以後有錢了，要換一輛黑色的大的SUV，最好是卡宴。

每天早上，方棟就開着那輛小金杯，送他上學。

到了傍晚時分，一家三口就會去江邊散步。

方淩雲那會兒還喜歡唱歌，他還記得她經常哼那首歌的歌詞。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把往事留給你......”

那樣的日子太久太久，久到方以程都快忘記，坐在小金杯裡面是什麼感覺。

幸福的片段太短暫太稀薄，剩餘漫長的痛苦和折磨彼此拉扯，愛恨蔓延滋長。

本以為還要演幾十集才能到大結局，沒想到命運突然就開了個玩笑，要匆匆給這段愛恨情仇畫上句号。

謝峤盯着照片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感歎，“你小時候很酷啊，又酷又可愛。”

方以程不理解，“酷跟可愛能并列的嗎？”

“當然可以。”謝峤說，“不信的話你再照照鏡子。”

方以程低聲說，“現在長大了，不可愛了，隻剩下酷了。”

謝峤盯着他，“我覺得現在也可愛。”

方以程沒辦法做到像謝峤一樣，被誇都不臉紅，耳朵隐隐有些發燙。

謝峤沒注意這些細節，隻怕他感傷，于是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得收拾收拾撤退。

他們收好東西下樓，何靜還坐在客廳裡玩手機。

直到走到門口，何靜突然喊住他，“以程，等一下。”

謝峤拿過方以程手裡的行李袋，“我在外面等你。”

方以程從未像現在這樣，和何靜獨處談話，畢竟他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何靜的妝容依然精緻，隻是眼圈有些紅，應該是剛哭過，一襲緞面的米色長裙，襯托得手上的鑽戒更加閃耀。

“不管你相不相信。”何靜說，“我對你爸爸是真心的。”

方以程看着她的眼睛，“這些話您應該說給我爸聽。”

“我在老方面前也沒少說。”何靜笑了笑，“不然為什麼是我陪他最久？”

方以程不說話。

“你以為你爸這些年，身邊的女人就我一個嗎？”何靜語氣平淡，“我不像你媽，隻要老方能給我想要的，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方以程愣了愣，猛低擡頭看見何靜自嘲的笑容，“所以你想知道，自己那麼忍耐，有沒有得到自以為應得的獎勵？”

這回輪到何靜愣住了，“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方以程不動聲色地把手伸進口袋，按下了手機錄音鍵，“當真心可以拿來明碼标價的時候，也最是一文不值。”

何靜不為所動，自顧自地說，“老楊也跟你一樣，喜歡防着我，連找個律師都偷偷摸摸，要不是子謙機靈，我都不知道老方連遺囑都立好了。”

方以程歎氣，“你這些年得到的，應該也不少吧。”

何靜冷哼一聲，不自覺提高了音量，“我是老方的合法妻子，這些年，老方無論是得意還是失意，都是我陪在身邊，你們小孩子是對合法夫妻的身份有什麼誤解嗎？”

“所以。”方以程站起來，覺得沒必要再跟她浪費時間，“既然是合法夫妻，您為什麼還要拉着我打聽那麼多？看來您對合法夫妻這件事，也并不怎麼自信。”

何靜頓時有些惱怒，“你——”

方以程語氣冰冷，“現在說這些，您不覺得太心急了嗎？”

然後轉身離開，不再跟她糾纏。

謝峤盤腿坐在花園的秋千上等他，見他出來立馬站了起來，“可以走了？”

“嗯。”方以程拿過他手上的袋子，“打車吧，拉着我打聽了半天遺囑的事。”

謝峤震驚了，“人還在呢，說這些？”

“對啊。”方以程歎氣，“我本來不關心這些，她這麼一鬧，我還真的有點好奇......”

“好奇她能分到多少是吧？”謝峤自然接上未說完的話。

“嗯，但不好說，畢竟我爸......也不傻，所以她才那麼緊張。”

謝峤給他總結，“都是一類人，不然怎麼能睡到一個被窩？”

“是這麼說。”

......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方棟剛睡醒沒多久，看到方以程身後跟着個陌生男孩，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是我朋友，謝峤。”方以程把剛買的水果放在床頭櫃上，“特意過來看您。”

方棟虛弱地點點頭，扯出一個微笑，手指吃力地微微擡起，朝沙發方向指了指，示意謝峤坐。

護工剛幫他擦完身，方以程把帶來的換洗衣物挂進衣櫃，順便把帶過來的生活用品擺放整齊，收拾的動靜在安靜的病房裡格外清晰。

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方棟躺在病床上，目光一直追随着兒子的身影，眼裡除了欣慰，還有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