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程如願收到劍橋大學錄取offer的時候,他的心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靜。
隻覺得終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有種塵埃落定的恍惚。
方淩雲也是這樣認為的,她在連軸轉的高壓狀态下支撐了大半年,終于放心地病倒了。
所幸不是什麼大問題,查出來是子宮肌瘤,需要做個微創手術,加上勞累過度,術後靜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在異國他鄉,方以程兼顧繁重課業的同時,陪方淩雲驗血拍片做各種檢查,拿着一堆單子跑前跑後,輾轉幾次才約上了手術時間。
直到手術前一晚,方淩雲睡着後,方以程才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緩口氣。
他打開手機,點開微信朋友圈。
齊放考上了外省的一所本科,飯堂夥食很好,他經常深夜放毒。
繼續往下滑是李茉莉曬上海外灘的夜景,還有姜甯分享的北京舞蹈學院演出動态鍊接。
依然沒有謝峤的任何消息。
方淩雲出院後,方以程又給羅雲君發了封郵件。
過了好幾天,羅雲君才給他打了個電話,那會兒他正在趕去上課,看到來電顯示是青林的區号,立刻停下腳步,快步走到人少的草坪才接起電話。
“高考結束第二天,謝峤找過我。”羅雲君開門見山,“特意叮囑不能跟任何人提他的去向,尤其是你。”
方以程握緊手機,“然後呢?”
“前幾天他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告訴他你回過學校。”
方以程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所以他知道我在找他?”
羅雲君“嗯”了一聲。
方以程咬了咬嘴唇,“但還是要保密,不能說對嗎?”
羅雲君頓了頓,“是。”
“那他好嗎?”
“挺好的。”羅雲君歎了口氣,“老師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既然謝峤選擇這樣做,就一定有他的理由,老師這麼說可能你不愛聽,但有時候往後退一步反而是好事,能夠更看得清眼前,畢竟有些東西越靠近越看不清,同樣的話我跟謝峤也說了一遍。也許等将來你們都經曆得更多一些,有朝一日再見面,會理解現在彼此的決定。”
挂斷電話後,方以程坐在草坪上發呆。
草坪上的噴泉突然開始工作,有鴿子從他頭上飛過。
有朝一日是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五年,甚至是十年。
十年後,謝峤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新生活仍在繼續,方淩雲身體恢複後工作又重新忙碌起來,方以程每天上課下課,漸漸也學會了照着菜譜做飯。
他在房間做了一面照片牆,把手機裡謝峤的照片都沖印出來,一張張貼在上面。
他也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但再也沒遇過謝峤這樣的。
商科課自由組隊,他們幾個華人同學經常聚在一起,小組讨論的時候,方以程總是被迫當presentation主力,因為他英語最好。
其中有個男生叫林濤,也是江州人,和謝峤一樣喜歡打籃球,經常約方以程一起運動,兩人慢慢熟絡成了朋友。
這天打完球,林濤擦了擦額頭的汗,“你也太擅長打配合了。”
方以程解釋道,“以前特意練過。”
其實并沒有,他和謝峤不需要訓練,就能默契地配合對方的每一個動作。
“這水平起碼是校隊的。”林濤提議道,“晚上去喝一杯?”
方以程點頭同意,“好。”
跟同學出門socail的次數多了,方以程的酒量也鍛煉出來了,喝完幾輪下來,還能面不改色地回複教授郵件。
那晚酒局來了個生面孔,林濤給他介紹,“他叫謝嘉陽,也是江州的,本科在UCL讀計算機。”
謝嘉陽友好地跟他打招呼,“Hello方以程,久仰大名。”
方以程對姓謝的人一向很有好感,直接酒局買單,以此表示對新朋友的歡迎。
有時候記性太好也是一種懲罰,方以程甚至清楚地記得和謝峤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哪怕是喝醉後,回憶也會像藤蔓一樣纏上來,不死不休。
出國後的每一天,在英區當留子的每一天,無論當下在幹什麼,方以程總會有那麼一瞬走神,心想如果謝峤在就好了。
如果謝峤在,他會不會也喜歡喝Pret的冷萃。
如果謝峤在,他會不會也喜歡蹲Tesco的打折,跟大家一起搶半價牛排。
如果謝峤在,他會不會也喜歡在不下雨的周末,去公園坐着曬太陽補免費的鈣。
.....
可惜謝峤不在。
方淩雲前陣子在中古店看中了一幅畫,礙于當時沒有交通工具,不能把它帶回家。
這天趁方以程放假,特意讓他開車去取,她在電話那頭交代,“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桌布,買一張新的回來,上次弄髒的醬油洗不掉了。”
“有沒有什麼花色要求。”方以程把車停好,“别買回去你又嫌棄。”
“随便吧。”方淩雲無所謂,“公共區域的東西,你看着順眼就行。”
新搬的公寓面積不大,選中它的原因是因為有三層,畢竟他們各自的生活作息都不一樣,需要相對獨立的空間,互不幹擾。
一樓是公共區域,二樓歸方淩雲,方以程的地盤仍舊在三樓。
方以程弄好照片牆後,有一次方淩雲上去他房間,見到後有些驚訝,但還是什麼都沒問。
挑好桌布,取完畫,方以程拐進街角的咖啡店。
店裡有幾個中國人正在讨論喝什麼,經過他們身邊時,聽見兩句标準的普通話,應該是暑假出來旅遊。
他們當中有個戴眼鏡的男生,也許是方以程的錯覺,總覺得對方一直在看自己。
方以程在腦海裡搜索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