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的是孟家獨女孟盈兒,府宅遠在都城以南的郡縣,雖不如徐府顯貴,于當地卻也是有頭有臉之人。
見她道得義正言辭,兩旁随行而過的姑娘竊竊私語,邊道邊行了遠:“說得如此清高,我們不也是為目睹先生的風采而來……”
他人對曲先生的情思妄念哪能與她相較,孟盈兒未再繼續相道,帶着貼身女婢從然尋向閨房,瞧這時辰還可以小憩半日。
春意融融,花明柳媚。
未行兩步,身側女婢便望見一位弱不勝衣的女子走至前頭,孤苦無依般踽踽獨行,獨自背着行囊,卻連一侍女都不曾帶着。
與入府的姑娘頗為格格不入。
“主子,那是哪家的小娘子,身嬌體弱的,今日入府,竟連個丫鬟都未跟着……”女婢頗感驚訝,詫然之餘不自覺地回瞧自家主子。
孟盈兒順其目光瞧去,的确是見到春日之下有一道素雅身姿徐緩前行。
弱柳扶風,柔弱無骨,薄肩上的包袱似要将女子硬生生地壓了垮。
平素便見不慣羸弱女子無人相幫,此番哪能放任這景象不顧,她順勢快步上前,伸手欲接過背囊,卻是被淡漠相拒:“姑娘可還行得動路?時辰尚早,我扶姑娘去雅房吧。”
那女子漠然退了一步,輕盈地俯身,以示恭然行禮:“不礙事的,我自己可以。”
擡眸瞬息,一縷細風拂過,恰逢桃瓣于枝頭飄落,她頓然一滞,見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蛾眉螓首,較庭中的春花更是明媚烨然,眸光便情不自禁地多作了幾瞬停留。
待餘光回落之時,瞧着女子手中正攥着嬷嬷分發閨房玉牌,孟盈兒驟然一瞥,見那透出的房号竟和自己緊挨。
她趕忙取出房牌,在女子眼前輕然一晃。
“巧了,我就住你隔壁,”她蓦地眉歡眼笑,朝姑娘綻開了笑顔,“我倆的房号是挨着的,你看!”
“我名喚孟盈兒,你喚我盈兒便可。姑娘可否告知名姓?”既是隔鄰,又在半路遇見,就當是上天賜的緣分,孟盈兒剛言出口,便感失了禮數,忙又添上一言,“若覺冒昧,不說也罷,我這人嘴笨,有時顧不上禮。”
眸中姝色隻字未言,俯首再作一拜,默不吭聲地向雅房閣樓行去。
“她怎麼一字不回就走了……”女婢見勢不由地怒惱,為主子打抱着不平,對着女子背影憤然而道,“主子好心相幫,是出于善意。她倒好,病恹恹的樣貌像主子欠她似的。”
孟盈兒聞語一沉俏顔,肅聲訓斥着:“羽瀾,不得無禮!”
這一呵斥,便使珠輝玉麗般的身影緩慢止步,那女子未曾回眸,隻輕柔地啟了唇,答的是她适才所問。
“楚輕羅。”女子嗓音澈若清泉,語聲卻冷似寒霜,良晌又道。
“我的名。”
帶入司樂府的細軟行囊少之又少,女子草草收拾了閨房。
未來得及作何端量,她便悄無聲息地沿着府邸深處一條小徑謹慎而行。
楚輕羅從然行步,袖中緊攥一物不放。
這後山是她先前命人打探過的一地,由司樂府可直達而上,荒蕪多時,雜草叢生,倒是她可暫且利用的一方寶地。
山中靜谧幽深,蒼翠欲滴,了無生人之迹,有幾棵蒼松翠柏隐于雲霧,極易讓行路之人辨不清方向。
她悄然行至山頭,将藏于衣袖之物拿出。
是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
方才走得匆忙,又不可将此兇器落于那宅院中,近來之日賊殺案件數起,官府查得嚴,她隻得以此掩下行兇匕刃。
匕首上的血迹仍未幹,染上纖細素手,她悠閑般扔棄于荒草,自若地轉身,再若無其事地下山去。
回首之際,楚輕羅忽見一位公子如瓊樹般端雅而立,仙姿玉色,清冽無瑕,身骨透着幾許孤絕料峭。
似比她所見過的男子都要清冷肅穆。
但清肅之下,偏是透了微不可察的少年之息。此氣息與沉穩本是不相投合,融于這公子身上,卻合得神乎其神,妙不可言。
此人的年歲應與她相仿,又或是隻年長她兩三歲。
所望第一眼,便覺公子應守盡了各處禮數。
她低眉一笑,想那扔落之舉定是被他見了着,不慌不忙地問道:“既是瞧見了,為何不問?”
公子卻似不在意,冷顔未改,依舊專注地輕撫枝頭嫩葉,舉手投足皆是恰如其分,似乎對她的舉止沒有絲毫興趣。
“這後山不歸司樂府管。”
過了片晌,他冷聲回語,聲色如他清絕氣質一般,寒涼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