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其事地咳了咳嗓,丫頭又恐旁人聽見,向她竊竊私語:“敢問楚姑娘,能得先生單獨授業,是何等感受?”
“與平日授課一般無二,沒有何不同。”楚輕羅左思右想,輕擡下颔,實在想不出哪處有差别。
如傳聞所言,先生的确是公正嚴明,僅是因為她錯過兩日課時,便要費心勞神地喚她去偏堂補上……
而先生授業時,凜冽威然的容色和尋常無異,像是真心誠意地教書授課。
“我好想去一同聽講……”隻聽她道了幾句,孟盈兒躍躍欲試起來,料想自己若再闖出禍端,去那偏院,曲先生應也會準許,“你說我若是再惹下一禍,會不會也能讓先生禁足,便水到渠成地也有了這待遇?”
倒也……不必這樣費盡周折。
她聞語微僵,随後為這丫頭出上一計良策:“我覺着曲先生是個明事理的人,你與他直說,想多聽學幾回,先生會應的。”
“當真?”孟盈兒舉棋不定,卻又止不住愛慕的心思,擡首直望堂上空座,半晌起了一個念頭,“那我待會兒就去試試。”
方才的幾語尤輕,聽着就像兩位姑娘的懷春低語,然而徐安遙聽得正着,傲然直了直身,視如敝履般言道:“不就是因閉門思過落了課業,得到先生好心授課,一個庶出之女,也能得意成這模樣,不照照鏡子,瞧自己是幾斤幾兩……”
昨夜的罵架還未分出勝負,再聽上此語,丫頭怒火中燒,愠色再度染上嬌秀眉梢:“你說什麼呢,你……”
“肅靜!先生來了。”
堂門外有小厮蓦地高喝,堂内貴女立馬止了私語,皆以餘光偷瞧着那白皚素雪般的清逸身影步上堂階。
先生高雅而坐,輕執起墨筆,于硯台中蘸了蘸墨。
她端望了一會兒,見孟盈兒微使着眼色,就佯裝自若地向先生解難去了。
晨時所穿的便服已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端肅雍容的錦鶴祥雲袍,腰間墜飾随步履輕晃,皎皎公子像是真從天山清潭而來。
她微微彎起柳眉,瞧望丫頭已走到先生身旁。
距離甚遠,堂上的輕語她聽不真切,唯見曲先生行舉滞了滞,執着墨筆的長指懸了良晌,随即朝她望來。
那眸光冷寒又疏遠,令人不明蘊藏之意。她垂目錯開視線,不疾不徐地從容翻看書冊。
直到輕俏身姿耷着腦袋緩慢行下,神色略為黯淡,她才知丫頭是遭了先生呵責。
“怎樣?先生是否應了?”楚輕羅隻能故作不知,頭額微低,輕問回到旁桌的俏色。
“先生不但沒應,還訓斥了幾言……”撇唇将适才所見輕然相告,興許覺得自己總讓先生嫌棄,孟盈兒懊喪難堪,邊說着,邊感見不得人。
“先生說他素來隻教一回,司樂府的每位門生都是公平公正的,讓我别再有這心思……”
她再望不斷前去領教的嬌貴閨秀,長歎一聲,終究是覺着不懂那人的性子,到底是害了丫頭:“是我想錯了,令你無端受訓,是我的過錯。”
怕丫頭往後心起嫌隙,她便想再賠上不是,可一刻鐘之時似已到了。
皓白之影起身,望向殿内埋頭閱書的門生,目光輕掃,凜然斂回。
緘默無言了許久,曲寒盡似乎對昨夜之舉想有個了結,肅然啟唇:“昨日夜習,出口傷人者,各抄書五十回,以儆效尤。”
“若有不服之人,可來偏殿與曲某争辯。”
眉目一冷,他驟然再道,将堂中幾位女子間的盛氣壓得了無痕迹。此後的夜習應無人會重蹈覆轍……
生事的幾人面色難看至極,尤其是那徐氏嫡女,玉容暗沉得不願他人瞧見,攥緊着書頁,宣紙的一角被揉了皺。
楚輕羅莫名心覺暢快,想她臨走前所說的話,這位先生終歸是聽了進,還不算古闆。
不自覺瞥望旁側的丫頭,花顔似是雲開見日,愁思淡盡,她便省心下來。
果真先生的一句懲處,抵過她萬千安撫。
“另外,半月後為睦霄郡主歸朝,陛下設了慶功宴,命司樂府前去奏樂助興,”正默然笑着,她忽聞先生正聲道,“曲某會從中擇選幾名琴藝精進的學生前往,餘下的便留于府中自行習練。”
“勖勉諸位,至勤至勇。”
語畢,曲寒盡一擺雲袖,淡漠地離堂而去。
慶功宴……
也不知那宴上有何人會到場,楚輕羅暗念這宮宴之名,黛眉微微蹙起。
單為睦霄郡主所設的宮宴定是不會太過盛大,參宴者若隻有郡主,她不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