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想了一會兒,曲寒盡擡聲勸止,命她在此習讀便可:“且慢,你喜愛待在這間雅堂,待着即可,我修一根琴弦,不打擾。”
話語一落,府門處當值的侍衛快步入此别院,立于堂門外恭然禀報:“先生,郡主在堂外等候。”
“恭請她進來。”
琴修到一半,他驟然停手,端雅地起身,獨自去備上清茶。
郡主來了?
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莫名陷入兩難之境,可先生既已讓她待着,她便心安理得地穩坐在堂。
楚輕羅眉目無瀾,時不時翻着書頁,心思飄向了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況且……這本就是她想見的景象。
侍衛退下後不久,她聞聽有步履聲輕快響于遊廊,還未見人影,又聽爽朗無拘之聲響徹堂中。
一抹英姿勃發的明朗之色映入眸裡,女子身上未系明珠玉飾,随性塗抹的胭脂襯得雲鬓婀娜,睦霄邊踏着步子,邊婉轉輕笑。
“這幾日在忙着面聖,招待着上門拜訪的賓客,忙得我都抽不出空閑來看望先生。”
“這位是……”
睦霄見景一滞,眸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堂内女子。正值乞巧,如何會有貴女待在偏堂念書,這可是往年不曾瞧觀的一幕。
“曲某拜見郡主,”端然行上一揖,曲寒盡輕展雲袖,引見起身旁的明麗秀色,“曲某學堂上的一名學生,因故落了些課,在此補着習。”
司樂府中的學生是見得多了,可能夠入此地還能與先生獨處補堂課的,還是頭一回瞧見。
睦霄将她緩緩打量,目光偏是不移去。
秀眸翛然一凝,睦霄極不客氣地道着,言語意味深長:“可今日乃是乞巧佳節,姑娘不去府外逛逛?聽聞東市好是熱鬧,花燈各式各樣的,姑娘若無心儀之人,也可出府瞧瞧。”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女将,對于風月情思毫不退步,堪堪見了一眼,便不知禮數地散着敵意,覺她是因愛慕先生而來。
不過也罷,如此正達她目的,若真要得曲先生相助,這路途之上,郡主必定要得罪。
無端遭郡主猜忌,還能令先生添一分憐惜……
楚輕羅趕忙膽怯地起身,懷抱着案上取來的書籍,喃喃輕語着:“方才已覺得打擾了先生的清幽,此刻郡主來了,學生更覺打攪。學生告退。”
才剛挽留下,見此道婉色又想走,他輕蹙雙眉,凜聲問道:“課業還沒習完,你想去何處?”
“安心坐着,凝神習課。”
道出的口吻十分嚴厲,不參雜任何私情,曲寒盡眼望她坐回椅凳,寒涼的視線才收回。
如此一來,此舉是先生授意,郡主便再不敢多言。
于是乎,她就問心無愧地坐在一旁,傾聽先生和郡主之間的談論之語。
然她旁聽得久了,心覺二人實在恭敬過謙,說的寒暄之語太是見外,全然不像相識多年的舊友。
先生當真待人疏冷,連這傾慕他數年的郡主也敬而遠之。
楚輕羅未再竊聽,仔細閱起了卷冊,幾刻後倦意襲來,她見先生一時也顧她不得,便埋于書中睡了着。
一覺無夢,惝恍中有叩桌聲傳入耳中。
徹底醒覺時,她望那清肅身影仍在琴前專注地修琴,方才所遇像是沒發生過一般。
清冷眸色靜觀着琴弦,曲寒盡倏然言道,容顔平淡無色:“困了就回閨房睡去,莫把琴堂當作休憩之地。”
室中再瞧不見那巾帼不讓須眉之影,郡主應是離殿了,她回想起适才聞聽的言談,二者皆彬彬有禮,好生無趣。
不明郡主是瞧上了先生的哪一點……
許是此人面如冠玉,顔若舜華,加之凜凜身姿惹得女子喜愛罷,楚輕羅揉着惺忪睡眼,微直起嬌軀,低聲問着:“睦霄郡主何時走的?”
“半時辰前。”他淡然回答,眸光未擡分毫。
“竟然走了這麼久……”
郡主離了如般之久,此時才來喚醒,這先生究竟是何居心……
讓郡主孤身一人離府,他卻在此修琴,她又想今日乃是乞巧,欲語還休,悄聲又問:“先生……不和郡主去逛東市?”
曲寒盡聞言終是端直了玉樹之軀,正色回應道:“郡主尊貴,去那熙攘鬧市,豈非作賤了身份。”
先生之意她聽得明白,郡主戰功赫赫,定得皇帝賞識,攬了榮華名望,去那人流如織的街市的确是屈尊。
她明了地颔首,再望琴道之冊:“先生說的有幾分理,我再瞧一會兒書,翻閱完便走。”
“琴弦修好了,”未料公子暢然一歎,她順勢看去,清冽的話語蕩于耳畔,“此琴名為雁引,是睦霄郡主所贈。”
這琴原來是郡主贈的,難怪尤顯華貴。
興許那睦霄郡主是以戰功向大甯皇帝讨要,再将此琴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