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安晏察覺自己的失言,先道歉:“對不住,是我誤會了姑娘。你與他萍水相逢,為何幫他?”
“他救了我的貓,菜包。又喚我一聲姐姐,我自然不能棄他而去。”桑瀾将藥包扔入衛安晏懷中,“我守了他三年,他等到了你,那我就走了。”
她冷靜下來,顧醫師說京城來了人尋她,她得走了。
帶上蓮笙,她怕害了他。
衛安晏将藥包放到一旁:“你救了蓮笙,于我衛家有大恩,倘若你随我們回京城,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我不稀罕。”
整間屋子中,唯有她窸窸窣窣的忙碌聲。
衛安晏見她當真要走:“姑娘,你遇到難處,可上京城鎮遠侯府。”
桑瀾敲了敲門口的小木闆,菜包跑了出來,抓着她的褲腿直往上竄,直到桑瀾将它藏在大氅裡。
臨到門前,桑瀾再回頭看了一眼慕容蓮笙:“日後,你待他不好,我會帶他走。”
一人一貓,從雪夜中消失。
衛安晏環顧四周,小屋簡陋地出奇,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不為過,牆上挂着簸箕和漁網。
桌案上有些許紙張,上面有塗寫,應當是練習的廢紙。
他拿起來,狗爬的字迹一入眼,刺得他睜不開眼。
轉了轉屋子,見表弟沒有醒來的意思,他借着燭光翻起紙張,上面寫了一些話:
師父,今天菜包偷吃了一條大魚,将一隻死耗子放在我的床頭。
……
衛安晏揉了揉被桑瀾掌擊的小腿,一道人影敲門步入門中:“主子,她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繼續派人跟着,不要被她發現了。”
“主子。”
那人停留着不走。
衛安晏:“何事?”
“端親王世子在來玉溪鎮的路上,他要找一位帶着貓臉面具的姑娘。屬下認為,端親王世子找的人,應當是阿蘭姑娘。”
阿蘭姑娘與端親王府有關系?難怪他提起回京城過富貴日子,她那副不屑的神情。
衛安晏在醫館外,目睹阿蘭姑娘抱着藥從鎮外回來,一路上跌跌撞撞,卻始終護着筐中的草藥。
老醫師與老婆子的話,他聽得清楚。
這些年,若不是阿蘭姑娘一直照顧蓮笙,蓮笙怕是很難活到現在。
既如此,他就幫她一把。
衛安晏扶起昏迷的慕容蓮笙,吩咐屬下道:“不要留下痕迹,包括她的痕迹。”
數十裡之外,一葉小船順水而下。
桑瀾啃着肉幹,菜包趴在她溫暖的臂彎裡,打着呼噜。
翌日,天光大亮,玉溪鎮中。
悠悠笛聲從馬車中傳出,狐裘大氅少年身姿挺拔,手中把着橫笛,他的側臉輪廓分明,清冷疏離眸光像皚皚冰山。
他手裡握着一張,與桑瀾一樣的貓兒面具。
王府探子查到此處确有位帶着貓兒面具的少女,可一細問,都說沒見過。
一人說沒見過,倒也正常。
但所有人都說沒見過,一緻保持沉默,那就稀奇了。
從小山村一路查到這裡,中途路過西山山脈,關于桑瀾的線索就斷了。
早知如此,之前就不燒她的消息。
馬車外有人敲了敲窗戶。
笛聲斷。
“有線索了?”
“世子,鎮遠侯府的衛小侯爺在鴻來客棧。”
“衛安晏剛回京,他來此地做什麼?”
“衛小侯爺也來尋人,他的姑姑早年嫁與成化侯,誕下一子名為慕容蓮笙。衛家的姑奶奶故去後,成化侯擡了妾室為正妻,慕容蓮笙被送到此處…”
侍衛還要細說,他擡手制止:“旁人的家事,與我們無關。盡快找到桑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來。”
鴻來客棧中。
慕容蓮笙醒來,對上白發少年。
“蓮笙,你終于睡醒了。”
“表哥。”慕容蓮笙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白發少年捂住了他的嘴,“大夫說我去的及時,你這嗓子總算保住了,别再講話了,有事同我比劃。”
慕容蓮笙推開他的手,以水為墨,在桌上寫:阿蘭姐姐,在哪。
他記得,他被父親罰跪,暈倒前看見了阿蘭姐姐朝他奔來,還聽見阿蘭姐姐喚他的名字。
中途醒來過一次,隐約聽到一位老者對阿蘭姐姐說,想治好他的病,得到懸崖峭壁上取藥。
再後來,他已經不記得了。
“我去時,你在雪地裡。”衛安晏裝作全然不知,别過頭,望向屋外。
慕容蓮笙怕他不知,再次寫下:貓臉面具。
衛安晏搖頭,反問道:“多大年紀?是老是少?”
見表兄真的不知,慕容蓮笙望着桌上的水字出神。
屋裡的炭火很足,以至于桌上的水字很快就消失不見。
“蓮笙,想什麼呢?”
衛安晏接過随從遞過來的小碗,用手掌感受了碗的溫度,确認不燙後再端給慕容蓮笙:“我記得,以前每逢過年,姑姑總愛做八寶甜酪給家裡人吃,這炖得軟乎,蓮笙快嘗嘗。”
提及母親,慕容蓮笙回神,再寫下:我的東西。
衛安晏掏了掏耳朵:“你有什麼東西?一床爛被子?”
慕容蓮笙瞪了瞪表哥,接過八寶甜酪,小口吃着。
“行,我派手下人去取。你小時候吃飯跟搶劫似的,如今卻文雅起來了。” 衛安晏自己盛了一碗,大口吃着裡頭混着果料的糯米。
直到下屬将慕容蓮笙的打包東西送來,慕容蓮笙才肯啟程。
衛安晏見他将一個火折子握在手心,不由得發起牢騷:“你為個破火折子,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