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安晏擡頭望去,青絲底下,病态的蒼白與沒有血色的淡唇讓心頭一顫。
他忘了,小野貓有面具。
而樹上的姑娘,沒有面具。
不知不覺間,衛安晏緩步走到樹下。
樹上的阿蘭姑娘看到了他:“你想吃柿子?”
衛安晏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他看見阿蘭姑娘盯着遠處枝頭又大又紅的柿子,伸手去夠。
距離有些遠,她索性站起身,往枝頭的方向小步挪動。
春花姑姑吓得拽緊手帕,指揮着下人站到柿子樹下頭,準備接人。
今日雪停,又出了太陽,樹上有些地方結了冰。
阿蘭姑娘剛摘下火紅的大柿子,正往回走時,腳底一滑,整個人從柿子樹上掉了下去,衆人齊齊發出驚呼聲。
衛安晏想也不想,飛身去接住她。
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雙會說話的琥珀雙眸,像清澈見底的溪水,緩緩地染濕岸邊堅硬而固執的頑石……
兩人落地之前,衛安晏握住了桑瀾的手腕,手指搭在其脈搏上。
春花姑姑出聲提醒:“多謝衛小侯爺。”
衛安晏松手後道歉:“在下唐突了。”春花姑姑點頭謝過他,順手将大氅披到桑瀾身上,“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折騰我了。”
桑瀾抱着懷中的柿子,極為認真道:“春花姑姑,冬日裡吃柿餅,柿柿平安,我們一起給彤彤做柿餅。”
春花姑姑見她是為了昭和公主爬樹,也不好再說什麼。
“給你。”桑瀾拿着那顆害她跌落枝頭的柿子,遞給衛安晏,她笑着說,“謝謝你接住我,你的頭發好漂亮啊,像畫裡的仙人。”
衛安晏拿着留有少女掌間餘溫的柿子,看着春花姑姑帶着藍衣少女離開,一群人散去。
沒有内力,她不是小野貓。
一粒雪花飄落到長睫上,涼意讓他回神,擡腳離開此處。
他一走,三花肥貓帶着身穿狐裘大氅少年從另外一道洞門進來。
菜包朝着桑瀾先前離開的方向,四條腿越跑越快,狐裘大氅少年隻得快步跟上。
春花姑姑見是端親王世子來了,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世子,公主不在,您這是?”
“我來尋人。”蕭北辰直接步入廳中,越過屏風,看到藍衣少女坐在凳子上挑揀柿子。
灼灼的目光讓桑瀾擡頭望去,她沒見過狐裘大氅少年,他長得像師父,烏發如綢,劍宇星眉,但他的雙眼卻似寒潭,俊俏是俊俏,可惜太冷了些。
蕭北辰拿出貓臉面具:“桑瀾,跟我走。”
桑瀾看見熟悉的物件,眉頭擰成川字:“你偷我的面具?還給我。”
她停下手中的活計,起身走到蕭北辰身前,伸手問他讨要。
“不給,除非你跟我走。”
蕭北辰将面具放入懷中,他沒脫大氅,屋裡頭的炭火熱得他額頭冒熱汗,清冷的面容此刻有些潮紅:“桑瀾,跟我走,能見到你師父。”
她腦海中閃過一道模糊不清的畫面,畫中人帶着蠱惑的聲音道:“小娘子跟我走,能見到你師父。”
一刹那,頭部如遭重錘敲擊,桑瀾緊咬銀牙,捂着頭慢慢蹲下,她臉色發白,春花姑姑見此情形,朝門外大喊道:“快,快去請黃禦醫。”
蕭北辰想扶起桑瀾,卻被桑瀾一把推開。
“别碰我,疼!”
他在桑瀾身後劈下一掌,桑瀾身子一軟,春花姑姑連忙抱住她,懇求道:“蕭世子,求你别刺激她了,阿蘭姑娘好不容易安靜下來。”
黃禦醫背着藥箱匆匆趕了進來,小老兒跑得氣喘籲籲:“阿蘭姑娘又怎麼了?”
一番診治,“病人頭部有舊疾,前幾日受了刺激,原本是短暫地失去部分記憶。但今日。”
黃禦醫瞥了一眼蕭北辰的臉色:“又受到了刺激,怕是會忘得更多。蕭世子,說起頭疾,你更了解。我那徒兒若是不中用,治不好世子,老夫也可長住端親王府。”
蕭北辰:“黃老說笑,我的病早就治好了。”
待到蕭夏彤趕回府中,先是匆忙接待了前來求醫的鎮遠侯府衛小侯爺,答應四日後将黃禦醫送上門。
再回到阿蘭的住處,見着春花姑姑守在阿蘭床前,黃禦醫在桌邊喝茶,堂哥面無表情。
黃禦醫彙報了桑瀾的病情,春花姑姑将其送出了門。
“蕭北辰,若桑瀾真是王妃的侄女兒,真為了桑瀾好,你就不要再來刺激她了。”蕭夏彤發急,直呼堂哥大名。
她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聲音哽咽,淚眼質問眼前人:“黃禦醫說她以前的日子過得很不好,身上的舊傷不下十餘處,為了救我,又受了傷。”
蕭北辰嘴唇抿成一條線,他将懷中藏着的面具放到桌上,轉身離開。
一路回到端親王府,他在一處院門前站着。
“辰兒,怎麼不進去等我?”白玉簪挽住一頭青絲,開口的婦人,眉眼與少年有七分相似,她拎着草簍推開院門。
“母妃。”蕭北辰接住草簍,裡頭活魚蹦哒使得草簍左搖右晃。
“回來路上碰見一個孩子賣魚,這天寒地凍的,我買來,她也好早些歸家去。辰兒想吃什麼味兒?清蒸、紅燒還是?”兩人一道步入院中的廚房。
撲面的水蒸氣被鍋蓋鎮壓,趙秋榮低頭看向竈口的少年:“辰兒,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