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對面襯衫西褲似乎總是一絲不苟的男人,溫念局促的挽了一下耳側的發絲,心底簡直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正琢磨着一會兒抽空去趟洗手間挽救一下,一支骨節分明的手将菜單推至了她面前:“溫小姐看看想吃什麼。”
溫霜降沒有推辭,點了一份牛排,一份意面,正要将菜單推還至遲渡手裡,手上動作倏的一頓,擡眸看向服務生:“稍等,請問這份培根奶油意面中有加牛奶嗎?”
她記得,遲渡對牛奶過敏,上學時曾有一次誤食了含有牛奶的面包,當天便請假回了家。
服務生點頭:“是有加一點小姐。”
溫霜降重新拿回菜單,換了另外一個口味,并再次跟服務員确認新口味意面裡沒有任何牛奶成分。
遲渡接過菜單,随意又添了幾道,将菜單交給服務生,擡眼看過來:“溫小姐不喜歡牛奶?”
溫霜降對上他的視線,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倒不是刻意這麼做,隻是點單時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這麼一回事。
好像有些不可思議,現在回頭看,她記不起自己高中時每日吃了什麼,做了什麼,記不起班裡好多同學的名字,模樣,所有的回憶似乎都随着時間的推移泛黃、模糊,唯獨有關遲渡,種種畫面,好似清晰如昨。
不過她沒打算讓遲渡知道這些。
太傻了。
溫霜降凝滞一瞬,才就地取材,借了遲渡的理由一帶而過:“沒,就是對牛奶有點過敏。”
“是嗎?”遲渡望進她眼底:“那還挺巧。”
“……”能不巧嗎?
溫霜降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你也對牛奶過敏嗎?那确實挺巧。”
好在,台上恰在此時換了新曲,遲渡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溫霜降松一口氣,注意力也随之落在台上。
也許人在聽到熟悉的旋律時總是會不自覺跟着律動,連溫霜降自己也沒察覺,直至遲渡再度看過來,眼底帶着幾點意外:“溫小姐也喜歡這首曲子?”
真要說有多喜歡,倒也算不上,她沒有什麼音樂細胞。
要細說起來,應該算愛屋及烏吧。
記得是高一那年的新年晚會,當時遲渡上台表演,演奏的就是這首小提琴曲。
當晚回家,她查了半天才知道這首小提琴曲是巴赫的,叫恰空舞曲,然後她就去聽了巴赫所有的曲子。
後來又纏着葉欽蘭買了小提琴,請了老師學。
可惜她大概天生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到最後也隻是學了個粗淺,勉強能拉下來罷了。
葉欽蘭一度覺得她是老天派來折磨自己的,小提琴拉的像鋸木頭,吵得人腦仁都疼。
想到十五歲那年的寒假,溫霜降就忍不住覺得好笑。
彎了彎唇角,才道:“嗯,巴赫的曲子都很好聽,尤其這首,很經典。”
“是很經典,碰巧,我也很喜歡。”
哪兒那麼多碰巧啊,他以為的每一個巧合,都是她年少時曾小心翼翼邁向他的一步又一步。
不過,今晚這樣的巧合有點太多了,再有,遲渡該生疑了。
接下來她得注意點了,别再露出什麼破綻。
思慮間,他們的菜品好了,服務生陸陸續續端上來。
兩人就着餐廳還算不錯的氛圍,開始邊吃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期間遲渡還幫她切了牛排,一如年少時那般紳士。
聊的也都是相親時慣見的話題,互相交換彼此信息。
溫霜降慎之又慎,這回再沒露餡,連那些從見到他起就一直想問的話也一句未多問,比如他父母現在怎麼樣?又比如他怎麼突然回國,和舒漾怎麼樣了?是分開了嗎?
聊至一半,冷不丁的,許佳月的電話打了進來。
今晚種種和預料中的走向都差了十萬八千裡,溫霜降差點都忘了這茬,驟然聽到手機鈴聲,才想起她還預留了這麼一個攪局的。
眼下這通電話絕對不能接,她和遲渡坐的近,難免露出什麼音來,許佳月又是個口無遮攔的,指不定蹦出什麼話來。
溫霜降默念一句對不起,無情挂斷了許佳月的來電,并在微信裡知會她一聲。
-是霜降吖:情況有變,晚點再說。
許佳月哪裡能忍得住,看着“情況有變”四字兒,就跟嗅到了瓜味兒的猹兒似的,忍不了一點。
下一秒,桌面的手機接二連三的響起來。
遲渡都給這動靜震的停了刀叉,擡了眼皮看過來。
溫念臉上覆上一層尴尬的薄紅,拿着手機拎着包起了身:“工作上的事,估計有點急,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間。”
遲渡表示理解。
溫念攥着手機一路進了洗手間給許佳月回電話,并在她噼裡啪啦一堆問題砸過來之前率先開口:“相親相到了遲渡,今晚估計不會太早結束,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但我沒時間跟你解釋太多,回頭見面細說吧。”
許佳月那句高分貝的“卧槽——”還未在耳邊放大開來,剛開了個頭,溫霜降就又一次無情挂斷了電話。
緊接着手機又是一陣響。
溫霜降幹脆調了靜音,任由許佳月發洩個夠,然後就把手機收起來,拿出包裡的粉餅補妝。
遲渡還在等着,她也沒折騰太久,大緻補了下妝,重新紮了下丸子頭,再渾身上下檢查一遍,确保現在是她能保持的最好狀态,折身回座位。
回去後,又接上之前的話題,跟遲渡聊了半程。
結束時,外面天已經黑下來。
這附近不好停車,兩人的車都在一公裡外的停車場,遲渡提議兩人一起散步走過去。
溫霜降沒有異議,她自然是想同遲渡再多待一會兒。
手邊便是榕源江,兩人踩着昏暗的光線慢吞吞的踱着步,有夜風從江面吹來,帶了幾分夜裡的涼意。
溫霜降原本估算着走個過場就早早結束,穿的不多,這會兒不免有些冷,下意識擡手搓了搓手臂。
邊上一道視線掠過來,倏然停了腳步。
溫霜降跟着腳步一滞:“怎麼了?”
下一秒,遲渡脫下身上的外套,攏在她身上。
在他俯身的瞬間,溫霜降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同年少時一樣,很清冽的味道,像冬天從樹枝上墜下的雪。
鋪天蓋地将她抱了個滿懷。
隻一刹那,像夏天冰了很久的汽水被打開,溫霜降心口無數的氣泡的湧上來,又噼裡啪啦炸開。
一如很多年前的夏天,遲渡靠近她的每一個瞬間。
不記得多少年心髒沒跳的這麼快過了,像要從心口蹦出來似的。
震的她整個大腦都是空白的,整個人都是麻的。
直至耳邊倏然落下一道一貫冷淡的聲音:“好了”,一股溫熱的氣息拂過額前又撤開,溫霜降才猛地回神。
披個外套臉紅心跳成這樣。
溫霜降暗自笑罵自己一句好沒出息,才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套,找回自己的四肢和心跳以及理智,低頭朝遲渡道謝,又追上遲渡的步伐。
夜風依舊吹着,皮膚的冷意卻被驅散,是殘餘在外套上的體溫,獨屬于遲渡的體溫。
似乎還萦繞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味道。
溫霜降抓着外套低頭輕輕嗅了嗅,再度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心口冒起的小泡,卻綿延不絕的炸了一路。
兩人走得慢,但耗了一刻,也終歸快要走到停車場。
溫霜降醞釀了一路的話想試探遲渡對今晚這場相親的态度,心底忐忑着,欲言又止了半天,正欲開口,誰知被遲渡搶了先。
男人借着月色淡淡的看過來,又淡淡的開口,溫霜降一顆心卻被他攪了個天翻地覆。
她聽到他說。
“今晚的相親和溫小姐都很好,不知溫小姐感受如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盡快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