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才會覺得難受,才會無從反駁。
才會害怕有天那些話會一語成谶。
“算了,别想了,蘭姨和良叔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回頭等人氣消了,道個歉,再好好說說,興許就成了。”
“嗯。”
溫霜降在許佳月家住了兩天,第三天上完課估摸着葉欽蘭氣該是消了點,這才買了葉欽蘭愛吃的那家醬牛肉回家。
到家時葉欽蘭和溫良竟都還沒回來。
溫霜降幹脆拿了醬牛肉進廚房,試着根據記憶裡的味道涼拌。
剛折騰到一半,外面傳來一陣動靜,随即,兩道腳步聲先後朝廚房這邊靠近。
溫霜降回眸,三人在廚房内外六目相對。
沉寂片刻,溫良先打破僵局:“綿綿回來了?在做什麼?”
“涼拌醬牛肉。”溫霜降看着葉欽蘭眨眨眼睛:“就是不知怎麼回事,怎麼都做不出我媽那個味道。”
葉欽蘭回望,大約兩三秒,擡腳走進廚房:“你連飯都沒做過,添什麼亂,出去等着。”
溫霜降心底松一口氣,跟在溫良身後出了廚房,父女倆在沙發上坐下。
溫良倒了杯茶給她,溫霜降接過,抿一口,指了指廚房,壓低聲音詢問:“這是消氣了?”
“消差不多了。”溫良笑了笑:“勸好半天呢。”
溫霜降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還得是你,爸。”
溫良笑着搖搖頭:“不說這個了,說正事,你悄悄跟爸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
“其實我不大清楚遲渡他媽媽現在的情況,但估計是不太好,要不然遲渡也不會那麼急。”溫霜降安靜兩秒,漸漸正色:“所以我現在不能确定,如果我不答應,他會不會選擇别人。”
“爸,我真挺喜歡他的,不想就這麼錯過。”
養了二十八年的小姑娘遇上了喜歡的人。
有點替她開心,又害怕她在這段感情裡受傷害。
溫良靜靜盯着自家閨女看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爸知道了,那爸再問你,這個決定你還會再變嗎?”
“不會了。”
“哪怕以後結局不一定那麼好,哪怕會受委屈,會難過、後悔,也都可以接受?”
溫霜降沉思數秒,點點頭:“可以。”
“好,那爸就不再勸你了。”溫良喝了口茶,溫和通透道:“你隻管大膽朝着想去的終點去,無論如何,爸都是你的後盾。”
“謝謝爸。”
兩人閑聊間,晚飯做好,葉欽蘭招呼兩人吃飯。
安靜的一餐飯結束,溫良看向溫霜降,溫霜降會意,搬了凳子蹭到葉欽蘭手邊,抱着葉欽蘭手臂乖乖認錯:“媽,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葉欽蘭繃了兩秒的表情,對上那雙巴巴看着她的黑亮眼睛,再沒繃住,屈指彈了下溫霜降額角:“有時候真懷疑你是老天爺派來折磨我的小祖宗。”
“怎麼能是小祖宗呢,明明就是小棉襖。”
“快拉倒。”葉欽蘭笑着掃她一眼:“行了,坐正了說正事,像什麼樣子。”
溫霜降慢吞吞的坐正,卻依舊抱着葉欽蘭的手臂不撒手。
跟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總叫人操不完的心。
葉欽蘭無奈又心軟的歎了一聲,這才開口:“好好說說吧,那遲渡,到底怎麼一回事?”
溫霜降微微一怔,看了看兩人,這是……發現了?
早發現了。
那晚前腳溫霜降剛走後腳兩人就發現不對勁兒了,養了多年跟不開花的鐵樹似的閨女,突然吵着鬧着要嫁給一個隻見了一次面的男人。
先前是因為驚得夠嗆,又在氣頭上,這才沒發現,這會兒一想,越想越不對勁兒。
兩人這一合計,就想起了這麼些年的種種。
好像是從十五歲那年開始的,有天自家什麼都跟他們說的小姑娘忽然就有了秘密,開始悄悄寫日記,寫的時候臉上帶着笑,寫完了日記本還要給鎖起來,不給他們瞧。
初三最後幾月,學習一直懶懶散散的小姑娘像換了個人,開始拼了命的學習,最後考上了榕城最好的高中。
到了高中,又今兒個要學小提琴,明兒個要學舞蹈,高一結束文理分科,明明文科好,非要鬧着要學理,好說歹說才給勸下,分班成績出來那天,趴床上哭了整整一天。
後來學習比初三最後幾月還刻苦,有回回來眼睛亮晶晶的跟他們說要考去某某大學,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明明考得很好,能去想去的那個大學了,卻連着把自己關房間裡哭了整整三天,出來的時候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
到上了大學、研究生,周圍各家小姑娘小夥子都開始往家領對象,她家的整整七年愣是沒個影,給他們老兩口急的呀。
畢業後找了工作,又四處托人給她介紹相親,每回回來就一句話,不合适。
這麼些年,倒有事沒事老愛把自己關房間裡拿着一個相框看,那相框裡的照片是高三畢業那年拍的,寶貝的跟什麼似的,走哪兒都要帶着。
都是過來人,沒什麼看不透。
早知道她心裡有個人,惦記了好些年,傻得冒泡。
隻是從沒敢過問,怕她難過。
不過眼下這事兒一出,還有什麼不明白?
要不然以她那個性子,怎麼可能突然就非要嫁給一個隻見過一面的男人。
葉欽蘭瞧着自家閨女那一臉傻了似的表情:“是他吧?”
“你這麼些年心裡惦記的人?”
“每回相親回來左一個不合适,右一個不喜歡,也是因為他吧?”
“說實話。”
老底被揭了個幹幹淨淨,溫霜降啞口無言的張了張嘴:“是,不過媽你怎麼知道的?”
“廢話,你是我生的。”
“……”也對,這麼些年她就沒一件事能瞞得過葉欽蘭。
索性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溫霜降也就沒再掖着藏着,片刻,抱着葉欽蘭的胳膊轉頭看着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媽,我知道這事兒不該這麼潦草決定,也知道你跟爸是為我好,可我是真的喜歡他,所以無論最後是什麼結局,都想試試。”
“很多事要試過才能往前看,如果這次真錯過,可能我這輩子都沒法放下了,媽,你希望看着我下半輩子一個人孤獨終老嗎?還是找個根本就不喜歡的湊合過日子?”
“我知道你跟爸在擔心什麼,可這件事,我甯願有朝一日後悔,也不想留下遺憾。”
這兩天葉欽蘭想了挺多,從一開始的恨鐵不成鋼,到後來的心疼無奈。
她自己生的女兒,又怎麼會不清楚?
這丫頭認定的事,向來誰都勸不住。
半晌,葉欽蘭終于出聲:“真想好了?”
“想好了。”溫霜降答的堅定,答完見葉欽蘭又不吱聲了,晃了晃她手臂,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媽,你就讓我再試最後一次好不好?我保證,真是最後一次。”
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跟十七歲那年看着她和溫良說要考去某某大學時,一模一樣。
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啊,好像一晃眼就長這麼大了。
良久,葉欽蘭敗下陣來,眼眶微微有些發紅的掐了下她臉蛋:“我看你啊,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以後掉眼淚了别來找我。”
“就不。”溫霜降理直氣壯搖頭,又鑽進葉欽蘭懷裡:“誰讓你是我媽呢……”
葉欽蘭眼底含笑搖着頭摸了摸她腦袋:“不過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了啊,改天遲渡來家裡要過不了我跟你爸的眼,這事兒還不成。”
“行……”
總歸算過了這關,當晚,溫霜降先跟許佳月報了喜,又想着跟遲渡說一聲。
原本是想着打電話說的,可拿着手機盯着遲渡的電話号碼看了半天,都沒撥出那通電話。
她好像沒辦法平靜的親口跟他說要嫁給他。
于是最後還是發了微信。
-遲先生,你那天問我的話,我想好了。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