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她八歲那年。
記得當晚下了好大一場雨,當時葉欽蘭正在廚房做完飯,她趴在茶幾上做作業。
作業寫至一半,家中電話響起來。
葉欽蘭接通電話,沒說兩句,身體一軟,險些滑落在地。
她跑過去問葉欽蘭怎麼回事。
葉欽蘭才像是回魂一般,勉強撐着桌面站穩,又慌亂的望向她,壓下喉嚨間的哭腔:“綿綿,你爸爸出車禍現在在醫院,媽媽現在需要立刻趕過去,你别害怕,乖乖在家等媽媽回來可以嗎?”
葉欽蘭心急如焚,不待她回話,便匆匆離家。
那一年她還小,并不知道車禍究竟意味着什麼,隻看電視裡說,出車禍人可能會死。
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腦海裡反複想着溫良可能要死了,她的眼睛慢慢湧上淚水。
還未哭出來,卻先聞到廚房傳來燒焦的味道。
葉欽蘭走的匆忙,連火都忘了關。
她手忙腳亂的關了火,又踩了凳子端着水往燒焦的鍋裡倒。
誰知地上灑了水,凳子打了滑,水還未倒進鍋裡,她連人帶鍋打翻在地。
膝蓋磕在冷冰冰的地面,不知是痛是怕,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可那晚她哭的嗓子都啞了葉欽蘭和溫良都沒回來,窗外雨下了一夜,閃電雷鳴交織,她在恐懼中度過了一整晚。
第二天葉欽蘭才回來,将她帶至醫院。
溫良沒事,隻是受了傷。
可年幼的她,卻被那個驚懼的夜晚吓出了心理陰影,後來總在雷雨天做噩夢。
夢裡溫良和葉欽蘭再也沒回來。
她永遠的被困在了那個雨夜。
說完,溫霜降輕輕吐出一口氣:“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我當時太小了,才會被吓到。”
遲渡安靜幾秒,倏然開口:“腿上的疤還在嗎?”
溫霜降擡起腿來,膝蓋上的當初的疤已經褪的幾乎看不清,隻留下一個很淡很淡的痕迹。
她手指輕輕蹭過:“差不多消沒了。”
“疤褪了,你父親也沒事,那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遲渡目光落在她臉上:“别害怕。”
不知是這個夜晚的燈光太過柔和,還是遲渡望向她的目光太讓人安心。
這一瞬,持續了一整晚的驚懼,突然就如潮水般褪去。
溫霜降回望他,半晌,輕聲道:“嗯。”
這次,再睡下,那種緊繃感幾近消散,隻餘下很淡很淡的不安。
有點像跑了很久忽然停下時的慣性。
溫霜降閉上眼,下意識的用手指抓了抓被子。
下一秒,遲渡的聲音穿過黑暗落在她耳畔:“一般這個時候,你母親都是怎麼做的?”
這問題問的沒頭沒尾,溫霜降愣了兩秒,才不明所以道:“就,抱着我。”
話音剛落,溫霜降感覺一雙手伸過來,将她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夜的後半程,溫霜降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在那個八歲的小女孩坐在冰冷的地闆上嚎啕大哭時,一個很帥很帥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将她抱起來,幫她處理了膝蓋上的傷口,告訴她溫良沒事,又将她抱在懷裡哄了一整夜。
後來,那個小女孩很安然的睡着了,夢裡再沒有驚懼。
臨近暑假前,按着慣例,辦公室裡的老師們約着吃了一頓飯——溫霜降這個暑假不休息,她手裡帶了一隊學生,再有一兩個月有個比賽,暑假時要集訓。
一頓飯吃的熱鬧,期間溫霜降還喝了一小杯果酒,沒醉,但也不可避免染上幾絲微醺。
快要散場時,遲渡的電話打了進來,問她什麼時候結束。
溫霜降說快了,遲渡又問了她聚餐的地點。
他卡點卡的準,一刻後,溫霜降前腳剛出餐廳,後腳便看到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餐廳門口。車窗降下,那張清冷出塵的臉出現在視線。
她笑着同辦公室的老師們打了聲招呼,在一一衆豔羨揶揄的眼神中上車。
車子駛出一截,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溫霜降感覺有點悶,她将車窗降下一條縫兒,趴在窗戶邊兒透氣。
車廂内淡淡的果酒味兒彌漫。
遲渡在車廂跳躍的光斑裡偏頭看過去:“喝酒了?”
溫霜降沒回頭,隻輕輕應了聲:“喝了一點點。”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道聲音比平時要軟上幾分。
盯着那截好似染上一層淡粉的脖頸靜靜看了幾秒,遲渡才收回視線。
到家,洗過澡,休息。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溫霜降不太困,聽着黑暗間身側傳來的那道呼吸,冷不丁的,之前許佳月跟她提過的試探又出現在腦海。
上次試探她出身未捷身先死,這次……
或許真是酒醉壯人膽,腦袋裡飄飄忽忽的想着,溫霜降借着七分擴散開來的酒勁兒,三分鬼迷心竅的清醒,就那麼緩緩朝着遲渡湊了過去。
雖然許佳月言簡意赅的“指點”過那麼幾句,但真到了實踐的時候,她其實還是不大會。
幾乎是沒什麼章法的,溫霜降閉着眼,慢吞吞的将雙手纏上了遲渡的脖頸,身體貼至他懷裡。
做完,又覺得有些保守。
感覺像一個普通的擁抱。
怕不能奏效,她想了想,又徐徐将小腿環在遲渡腰上。
之後,她沒再動。
盡管是借着酒勁兒,這已經是眼下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窩在遲渡懷裡靜靜等着,溫霜降感覺自己的心跳一點一點加速。
可身側遲遲未有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