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上帝沒出聲,隻是偏過頭,用比初見時更冷的視線盯着她。
不應該啊,楚辭青皺起眉頭,白噪音也能惹着他?
溪流、流水、水聲、聲……
咳咳,是她的錯,不該觸及男人的傷心事。
背後視線越來越冷。
她正伸手挑着曲子,餘光卻掃到後視鏡有刺眼的光在閃,忙抽回手頭也不回地扔下句“坐穩了”,一踩油門,車子瞬間飛出去。
後視鏡裡。
旁邊車道上幾輛轎車之後的大貨車顯然失控了,以毀滅一切的姿态、摧枯拉朽的速度飄移着向前沖,驚得前後左右的車全都飄起來,加速的、變道的、刹車的,什麼操作都有。
平平無奇的高速環路霎時化身生死時速的賽車場。
楚辭青往右瞥去,就見後方有兩輛車剛撞在一起,就被沖過來的大貨車一左一右撞飛。
她抿緊唇,一手轉向、一腳油門,一眼前方,一眼後視鏡裡男人繃直的身子,甚至還有一分心神總結人生哲理。
果然,負負得正定律在倒黴蛋的世界根本不成立!
兩個倒黴蛋疊加隻會有一個結果——合成一個終極倒黴蛋!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走神,兩手扒着安全帶,低吼一聲:“你到底行不行?”
話音剛落,車子一個右擺尾,避開一輛沖過來的SUV,他的頭猝不及防地撞上右後門框,露了個嘔吐的表情,轉瞬又閉上嘴,薄唇間溢出一聲悶哼。
楚辭青收回眼神,話音裡沒有多少溫度:“你最好祈禱,我真的行。”
說罷,腳下油門被踩到極緻,手中方向盤被玩出火花,轉向、飄移、高速過彎、方向反打,一連串操作行雲流水,靈活地閃避開一輛輛沖過來的車。
後座上的宋天粼一手抓着安全帶,一手試探着去夠車頂扶手,半睜半阖的眼睛透過後視鏡,對上女人夾在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口罩間的那雙眼。
杏眸,淺雙,瞳孔黑中帶棕,眼仁黑白分明,眼尾狹長微揚。
眼神平靜無瀾,看不出一絲一毫與害怕有關的情緒,即便前面剛有鐵皮擦窗而過,也不見眼中流露半分懼意,甚至還有一縷他看不懂的東西。
他有一瞬失神,然後像被蠱惑那樣,腦中無端多了兩個念頭——好漂亮的眼睛、或許真的能行。
向來嚴絲合縫容不得半點邏輯漏洞的腦子此刻卻好像被神秘力量遠程操控,毫無邏輯地決定把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念頭按因果關系排列,再武斷專制地把結論拍給狂跳不停、随時有過載風險的心髒——拿着吧。
心髒沉默一瞬。
然後跳得更快。
宋天粼:“……”
……
邁巴赫一個猛刹停在合宜家門口時,楚辭青還沒有完全從剛才險象環生的狀态抽離,下意識想把礙眼的帽子口罩甩一邊去。
手剛觸上耳畔,後座突然傳來響動,有什麼東西砸了下。
她一怔,輕眨幾下眼,視線下滑落到手裡握着的皮澤泛光方向盤,又回頭看眼男人蒼白如紙的臉色,終于清醒過來。
“老闆!到了!”
楚辭青的快樂都要從眼睛裡飛出來。
她飛快地拔鑰匙開門跳車再繞到右後側車門,右手剛搭上門把,餘光卻瞥見後側車皮凹陷一塊。
啪嗒,笑容消失。
那塊凹陷,啧。
是把她全部家當賣了再讓她當三年包身工都賠不起的價格。
要拉門的手悄悄往回縮了半寸。
她嚴肅思考,現在跑還來得及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恍神間,門自動開了。
她的視線順着移開的門落在男人被貼身西服包裹住的長腿上,定了半晌,又振作起來,悄悄挪動腳尖,用身體擋住那塊凹陷。
雖然車壞了,但他人沒壞啊!
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坐在這麼?
除了她,還有哪個代駕能把他從連環車禍中搶出來?!哪個能?!
她救了他的命诶!總不會這麼小氣吧?
男人一直沒動靜,她不得不俯下身子,半探頭去看他:“老闆,到了!”
宋天粼睜開眼,對上女人清澈透亮的眼眸,心底是說不出的複雜。
喉嚨堵得難受,那種一動作就要吐出來的感覺讓他完全不想開口,不止被砸到的部位,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疼的,像被汽車來回碾過幾次,腦袋嗡嗡巨響,眼前烏蠅在飛。
他甚至懷疑自己要壞掉了。
偏偏始作俑者一無所覺,還用那種帶點尴尬的疑惑眼神看着他……
兩兩對視間,楚辭青後知後覺地悟了。
站直身子,眼神一掃鎖定不遠處停着的輪椅,幾步走上前拖回來,她彎腰探身,在男人意外的驚呼聲中,穩穩當當地将人換了個位置,順便貼心地把他滑落在座椅縫隙的手機撈出來塞他手裡。
男人表情幾經變換,最終定格為呆愣——烏黑碎發蔫蔫地覆着額頭,狹長眼尾泛着水紅薄光,微抿薄唇打着輕顫,雙手交疊壓在腿間,好像一尊被欺負狠的漂亮娃娃,一不小心就要碎掉。
咳咳。
楚辭青十分善良地移開眼眸,眼神飄忽,心跳一快一慢,胸口有些悶悶的。
奇怪,她心虛什麼?
幾秒後,她從兜裡掏出手機,往男人面前一怼,聲線清亮:“老闆,一口價300,微信還是支付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