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為了表示自己分手的決心，把那個人送她的所有禮物能扔的扔，能還的還，能摔的摔時，都舍不得扔掉它。

畢竟，這是她和他親手做的，不止是他的，也是她的。

隻是，好時終有盡，好事終有結，是該說再見了。

她吸吸鼻子，清出床頭櫃的一格，找了個漂亮的盒子把小桔燈藏好後，才抱着惆怅的心情閉上了眼。

入眠前，腦子裡迷迷糊糊浮起一個念頭——回個消息都能壞了燈，吃個飯還了得？

……

早晨六點，天色未明。

楚辭青從黑暗中掙紮着彈起，雙手緊抓着被子，靠着床頭喘着粗氣。好半晌，她擡手抹開要滴到眼睛裡的虛汗，咬着下唇，又回想起夢中的場景，不覺顫了一下。

她在遊樂園找了份賣甜筒的兼職。

開始的時候很美好，來買甜筒的都是可愛的小朋友，誇她的甜筒又香又好吃，給的小費多得她都接不住。

直到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天色突然全黑下來，她剛喊了聲老闆，身着全套黑色警服的宋天粼就掏出手套，一張拘捕令貼她腦門上，就要把她铐走。

她把甜筒車一推，瘋狂逃竄，一個猛紮跳上摩天輪，在摩天輪的車廂外跳來蕩去，宋天粼就在她後面追啊追，隻要她一回頭就能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黑眸中透着獅子捕食般的亮光。

她心底發寒，越跑越快，直到某一刻回頭，後頭突然不見人了，剛要松口氣，就見前面出現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驚慌失措的她想轉身往回跑，但摩天輪卻突然加速，帶着她向前沖去，就要貼上他的那一刻，他突然掏出槍，沖她開了一槍。

子彈向她飛來，在射中她的前一瞬，卻突然變成蘇荷的臉，長得像妖精一樣的睫毛，尖得像錐子一樣的下巴，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就把要把她吞下去——

可怕，太可怕了。

她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閉眼，腦袋甩得像撥浪鼓，試圖把這可怕的夢境從腦子裡搖出去。

因着噩夢，本就沉悶的周一早晨變得更為黑暗。天氣預報是個晴天，但出門的時候楚辭青完全看不見太陽的尾巴。

坐上地鐵的時候時間還早，平時比沙丁魚罐頭還擠的6号線略顯空蕩，楚辭青一上車就眼疾手快搶到了個靠着玻璃門的座位——完全是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地鐵離公司五十分鐘，不用換乘，她側頭靠着玻璃格擋，塞上耳塞閉上眼，準備補個眠。

但她運氣不太好。

剛走了兩站，面前的争執聲就把她吵醒，眼皮半掀，一輛色彩斑斓的賽車就在眼前左右搖晃。

豐田Yaris，蒙特卡洛，高寒柏油，WRC起點站。

腦中下意識閃過的畫面——幹燥柏油、薄冰覆層與壓實雪面交織，懸崖邊僅容一車通行的Col de Turini隧道、驟雨沖刷暴雪後形成的烏黑泥漿，讓她昏沉的腦子徹底清醒過來，不自覺抓緊了手裡的包帶。

視線上移，從上方略微分開的身影中穿過，落在一個橫着的手機屏幕上，色調灰暗，褐色邁巴赫在畫面正中央，一個蛇形閃避躲過周圍的車輛。

楚辭青飛速撇開眼。

那天的車禍比她預想的還要慘烈，十幾架車連撞，多人傷亡，她作為幸運逃生者，本能地抵觸去看這些東西。

而且，她眉間緊蹙，心下懊惱：為什麼這種危險駕駛的視頻兩天了還在傳播？？

她的舉報難道都是白費的麼？！

面前的人顯然不知道她的腹诽，又把那一小截來回放了三遍，沒用耳機，楚辭青甚至能聽清車輪擦地發出的尖叫。

“關鍵看這，輪胎損耗！”左邊的男生點着屏幕叫起來，“看到了麼，連續三次延遲刹車都精準卡在了抱死臨界點，這種神級的微操肯定是為了對付F1的摩納哥隧道！就跟之前佩雷玆貼着護欄超車那樣！我就把話放在這，他肯定是比F1的！”

說話間，車廂晃了一下，背包上的F1車隊鑰匙扣在楚辭青眼前劃了道優美的弧線——紅牛。

楚辭青撇了撇嘴。

紅牛車隊過度追求理性和技術，車隊資源極緻傾斜，被戲稱為“規則漏洞的王朝”，她并不喜歡這種理念。

右邊的男生聞言也激動起來，搶過屏幕，在視頻條上撥弄幾下，視頻停在邁巴赫側輪着地的瞬間，輪胎在護欄上擦出螺旋狀火花。

“那你怎麼解釋這裡？！非對稱抓地力分配，絕對是冰雪路面重心轉移的變種！還有這個鐘擺過彎，把車身重量全壓到内側輪——肯定是拉力賽練出來的人！”男生手舞足蹈，腳後跟甚至踹了楚辭青一下。

楚辭青縮了縮身子，試圖讓自己更沒有存在感。

兩個男生的争執還在持續，從雪地調校争到動力滑移，從三叉戟效應争到地面優化，誰都不肯低頭——

車神德芙克勒斯一定是屬于F1/WRC的！！

親耳聽見那個中二稱号的瞬間，楚辭青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冷白皮上浮起薄紅，細細密密地癢，她擡起雙手，把臉遮蓋得嚴嚴實實，頭恨不得低到膝蓋上，心中默念——

如果她真的錯了，

請用法律制裁她。

不要用這種綽号，

當面傷害她本人。

車廂劇烈晃動兩下，車内響起到站提示音，離公司還有大半路程。

她咬了咬牙，在下車和忍耐間糾結半晌，最終還是舍不得好不容易搶上的座位，又把耳機往裡頭塞了塞。

更多的人擠了上來，兩個男生被迫靠得更近，小腿都貼到楚辭青腿上。

右邊的男生一低頭，視線落在楚辭青抱着的背包上，認出那是蒙特卡洛站的紀念品，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問她：“小姐姐，你也看WRC比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