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确定的是,他們都配了槍。
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從後座邁了出來。
砂金微卷的頭發全梳在腦後,陽光落在他眉峰鼻骨的轉折處,熠熠生光。
隐而不發的精悍肌肉被完美貼合的西服包裹,猶如一尊擺在藏館中的精美雕像。
像是忽然被什麼吸引,勞倫斯停下腳步,朝那輛磨砂黑色的跑車投去了目光。
陽光落在擋風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三道意味各異的視線也在此時交彙。
陸宴回挑了挑眉,率先移開了視線。
“晚上七點,我來接你。”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從藝術館前的黑色身影落到沈郁棠臉上,
“我訂了一家餐廳。”
沈郁棠也收回了目光,笑容明媚燦爛,“好呀。”
陸宴回的的目光又從她的眼睛,緩慢移動到了兩瓣飽滿的唇上——他承認,他很難不被吸引。
它們被精心塗上了瑩潤透明的唇釉。
粉嫩的,像生機勃勃的草莓。
引誘着人想要咬上一口。
陸宴回的呼吸微妙地沉了幾分。
“這回可沒有奶油粘上去了。”
沈郁棠飛快地朝陸宴回吐了吐舌頭,在他還沒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轉身下了車。
擡頭看去,方才站在台階上的勞倫斯已不見了身影。
沈郁棠把包往肩頭一甩,也快步走上了階梯。
美術館前站着五六個人,男女皆有,勞倫斯站在正中,背對着衆人,像是要往美術館裡走去。
那幾人一見到沈郁棠,立刻揮手熱情地向她打招呼。
“ciao~”(早安~)
沈郁棠邊走過去邊躬身問好:“ciao~”
他們應該都是勞倫斯的核心員工,或是參與此次選址項目的負責人,對于沈郁棠的态度非常友善。
幾人一同往美術館裡走。
其中一位棕發美女湊到了沈郁棠身邊,指着身後那輛柯尼塞格問到:
“那輛豪車是你男朋友的嗎?真是太酷了!他看起來真英俊,你們可太般配了。”
多麼典型的意大利人啊。
會誇人、愛八卦。
沈郁棠搖搖頭,正準備開口解釋,兀自走在前頭的勞倫斯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回頭,盯着前方淡聲道:
“莉亞,現在是工作時間。”
分明沒有訓斥,但還是吓得莉亞立刻閉上了嘴巴。
周圍幾人霎時噤若寒蟬,把沒來得及問出口的八卦全都咽回了肚子裡。
沈郁棠走在最末尾,一行人沉默着走進了美術館。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參觀這間美術館,位于佛羅倫薩的心髒地帶,周圍環繞着古老的街道和建築。
大廳的拱頂高大,石柱聳立。斑駁的光影交錯在大理石的地闆上,構成一種莊嚴而甯靜的氛圍。
但她之前并不知道,這間被寫進無數篇學術報告中的美術館,竟然是德維爾集團出資建立的。
展館的負責人和館長早已等候多時,見到勞倫斯都上前畢恭畢敬地向他問好。
沈郁棠默默從包裡掏出筆和筆記本,欲迅速浏覽一遍昨夜整理的資料,豈料這時突然傳來勞倫斯的聲音。
“Ivy,come here.”
沈郁棠腦子懵了一瞬,擡頭的時候發現周圍的人都齊齊看向她。
獨獨勞倫斯沒看着她。
他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畫之前,微微仰起頭,像在欣賞。
頂部柔和的射燈散成一捧溶溶光霧,落下。
勞倫斯站在那束朦胧光芒裡,宛如神殿裡走下的神使,聖潔而孤冷。
沈郁棠頂着一衆目光,走到那幅油畫前,走向他。
随着勞倫斯的視線,沈郁棠也望向那幅油畫。
是19世紀法國新古典主義的巅峰藝術家,弗朗茨·羅蘭的遺作——弗朗西斯的永恒誓約。
油畫中央,國王跪伏在王後腳邊,眼神堅定,雙手緊握胸前,低頭向她宣誓忠誠。
王後站立在他身前,輕輕将寶劍置于他頸間,表情平靜而溫柔,接受他無條件的忠心。
“你喜歡這幅畫嗎?”
沈郁棠第一次見這幅畫時,在初中,美術課上,14歲的年紀。
——向往最真摯的愛,天真而無知。
那時的她,一眼就被油畫裡傳達出的細膩豐富的情感深深打動。
可現在——
“不喜歡。”她說。
幾道震驚的目光全都看向她。
“我能知道理由嗎?”
沈郁棠注視着畫卷裡,國王緊扣胸口的指節、甲胄在跪姿下擠壓出深刻的褶皺,輕聲道:
“再虔誠的誓言,不過是被利刃架着脖頸說出的漂亮話。”
勞倫斯終于轉過臉來,看着她,眼神沉靜,帶着幾分探究。
射燈在他睫毛下投出鴉羽般的影子。
他的表情淡然,沒有訝異,也沒有認同。
“把真心捧到别人劍下,這樣的事,大概沒有人能真的做到。”
勞倫斯不置可否,再次看向那幅偉大的畫作。
“你真的不喜歡嗎?”
他又問。
沈郁棠怔了怔,很快意識到勞倫斯的提問也許另有深意。他根本不是單純地想要了解她的看法。
她沉默了,飛速思考該如何回答。
“原本我打算将這幅油畫的展覽權授權給你。”勞倫斯轉頭看着沈郁棠,微微一笑,
“可惜了,你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