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授權……給你……
沈郁棠難以置信地嘴巴微張,一瞬不瞬盯着勞倫斯,像是以此來确認他沒有在開玩笑。
這可是弗朗茨·羅蘭的遺作!!
從未公開展示過的私人藏品。
他竟然要授權給她?
沈郁棠一緊張就容易忘記呼吸,現在,她隻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飄飄的。
腳踩的大理石地面在搖晃,牆壁在搖晃,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令她手足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一時呆愣在那裡。
直到館長上前,站在勞倫斯身後輕聲問他:“先生,那拟好的授權協議書還需要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可在死一般寂靜的美術館内,卻是那樣清晰可聞。
勞倫斯:“……”
他握拳輕抵在唇上,低咳了一聲,轉過頭乜了館長一眼。
“既然沈小姐不喜歡這幅畫,那就算了吧。”
館長瞥見勞倫斯冷刃般的眼神,立刻小聲說了句抱歉,躬身退了回去。
“等等!等一下——”
趁勞倫斯還沒改變主意,沈郁棠趕緊上前解釋。
“剛才沒說清楚,是我的錯。我隻是不喜歡大衆對這幅畫的解讀,但并不影響我欣賞這幅偉大的傳奇畫作!”
“尤其是光影的處理!你們看啊,它多麼巧妙精細。既突出了人物的體積感和立體感,同時又避免過于激烈的光線沖突,呈現出典雅與理性的美感。”
“它實在是太完美了!”
勞倫斯從小在意大利長大,小時候曾随着母親看過一次川劇變臉,那是一次非常奇特的體驗,以至于讓他對中國的戲曲文化産生了濃厚興趣。
本以為在意大利再也欣賞不到拍案叫絕的變臉藝術了——勞倫斯看向一臉殷切笑意的沈郁棠。
……她的變臉技藝,堪稱絕妙。
“這麼說,你想得到展覽權?”
被勞倫斯突然反問,沈郁棠又立刻警覺了起來。
她如今成長了,不再會輕易陷入勞倫斯布下的陷阱。
天上掉下的餡餅,一般都淬了毒。
“先生應該是有條件的吧?”
勞倫斯十分坦誠,“我是商人,Ivy。”
言外之意,商人,所做的一切行為不過是利益置換。
關于這一點,她已經非常清楚了。
“亞當先生告訴我,貴校去年的雙年展你是主策展人。實話說,我非常欣賞你的能力。所以,我想要投資你。”
勞倫斯的态度異常冷靜,語調平緩,偏又帶着些盛氣淩人的壓迫感。
“我會用我在藝術領域的人脈、資源打造你。但前提是,今後你策劃的每一次展覽,隻能用我提供的作品。策展主題、合作藝術家和場地也隻能由我指定。”
沈郁棠幾乎沒控制住表情,緊緊皺起了眉。
“當然,我也會舉薦你為‘青年優秀藝術家’。這個稱号的含金量有多重,沈小姐大概比我更清楚吧?”
她當然清楚。
那是歐洲所有藝術學生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譽。一旦獲得,便意味着能夠在歐洲各國享有各種政策支持。
但同時,申請條件也極為苛刻——名校出身、35歲以下、能力出衆。
如果說前兩項要求都有明确的評判準則,那麼“能力出衆”這欄,向來都是背後的權勢和資本說了算。
所以……
他想要利用她的學術背景?
——那些寬松的審批流程,針對青年藝術家的監管豁免條例以及政策漏洞帶來的種種便利,或許最終都将服務于勞倫斯背後更龐大的商業利益。
即便沈郁棠對商業一竅不通,她也很清楚,勞倫斯的“好意”“體貼”,早已标好了價格。
這是沈郁棠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勞倫斯。
他的外表那麼矜貴從容,灰藍色的眼睛似令人沉溺的深海。
可他的骨子裡,卻又是傲慢的、冷血至極。
除了利益、金錢和權力,大概沒什麼能打動他。
在勞倫斯眼裡,她不過是他待價而沽的投資商品。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她的理想抱負,不在乎她所追求的藝術是自由、浪漫,而不是被權勢和金錢包裝出來的金色囚籠。
沈郁棠久久沒有回應。
“沈小姐不必現在給我答案。”
勞倫斯語氣依然溫和,有着接受她所有決定的包容。
沈郁棠卻已經松開了緊皺的眉頭,手腳是冷的,但血液卻像要沸騰了般。
她上前一步,緊緊凝視着勞倫斯的眼睛。
“抱歉。”她笑了笑,
“如果讓我以傀儡的方式功成名就,我做不到。我不是個聽話的人,至少在藝術領域,我習慣堅持自己的想法。所以,德維爾先生若想要一個溫順的提線木偶,還是另請高明吧。”
沈郁棠頓了頓,心中的委屈、憤懑仿佛被剛才的一番話徹底勾了出來,她又走近了一步。
此時與勞倫斯的距離,幾乎到了鞋尖相抵的程度。
她冷冷擡眼,
“我不明白是什麼讓德維爾先生産生了如此錯覺,讓您誤以為我甘願折斷翅膀做一隻飛不出籠子的鳥。”
“或許我的理想在您高高在上的眼裡,根本不值一提。可您現在在我心裡,也是如此。”
不值一提。
勞倫斯的神色始終淡然,沒有笑意,更趨于疏冷。
眼神中卻探尋不到半分她意想之中的不屑、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