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這些問題與此次拍賣會無關,我無可奉告。”
話音落下,現場短暫沉默,随後工作人員上前,禮貌卻不容置喙地将記者們請出宴會廳。
鎂光燈熄滅,喧嚣褪去,場内的氣氛終于回歸到更私密、精緻的社交模式。
但沈郁棠卻沒能從采訪中徹底抽離。
她平靜地看着身側不到一掌距離的勞倫斯。
他們分明離得很近,卻又好像隔着難以翻越的崇山峻嶺。
所幸,她也從未奢望過什麼。
此時,站在不遠處,握着酒杯一直注視着勞倫斯和沈郁棠的一位年輕女士走了過來。
鞋跟敲擊大理石地面的節奏不緊不慢,透着一股優雅。
“勞倫斯先生。”
沈郁棠擡眸,看見一位身姿窈窕的女人走近。
她穿着一襲酒紅色高定禮服,鎖骨間點綴着一顆鑽石吊墜,貴氣逼人。
女人站定,微微一笑,眼神不動聲色地在沈郁棠身上打量了一番,姿态傲慢。
然後才伸出手,紅唇輕啟,
“剛才的拍賣合作愉快。”
腕間兩隻翡翠镯子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郁棠眸光微微一動——是她,那個拍莊大千的畫作時,一直跟她叫價的女人。
可是,什麼叫合作愉快?
是和她嗎?
還是——
沈郁棠微微蹙眉,轉頭看向一旁的勞倫斯。
“Chloe,她并不知情。”勞倫斯向前一步,伸手把沈郁棠往自己身旁帶。
Chloe注意到勞倫斯的動作,細眉一挑,語氣裡多了幾分調笑,
“啊,原來還不知情呢。勞倫斯先生可真是不紳士,叫人家小姑娘白高興一場。”
Chloe氣場很強大,淺金色的齊肩直發襯得她眉眼淩厲,美得極具攻擊性。
她笑了笑,嗓音慵懶又輕蔑,
“我在這個年紀也是這樣,最容易胡思亂想。把男人随手施舍的一點好處當作恩賜,覺得自己就是特别的那個。”
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眼尾高高吊起盯着沈郁棠,盛氣淩人,
“不過也是,能攀上勞倫斯這樣的男人,哪怕隻有一夜,也足夠你們回味半輩子了。”
話音未落,勞倫斯的神色驟然一凜,原本沒放在Chloe身上的視線冷冷睇了過去。
隻是他還沒開口,身旁的沈郁棠忽而發出疑惑的笑聲。
她是真的覺得好笑。
這個Chloe,就像個固定NPC,也不知道哪句話觸發她的劇情了,自顧自開始腦補一場大戲。
沈郁棠上前半步,揚起下颌,背脊筆直,像隻迎風的小獅子。
鬃毛未豐,卻已鋒芒畢露。
“真遺憾女士,您似乎是弄錯了一些事。”
“第一,我不是勞倫斯先生的情人,更無意攀附于他。我們之間隻是單純的雇主與助理的關系。第二,從始至終,我都很清楚勞倫斯先生是什麼樣的人。他有他的目的,我盡我的職責,僅此而已。”
“第三——”
沈郁棠停頓了一下,翹起唇,指尖點點自己的嘴角,“您該補補妝了,唇釉沾在牙上可不太體面呢,女士。”
Chloe的臉色一時難看至極,眼中掠過一絲陰鸷的冷意。但她到底是見慣風浪的人,很快恢複平靜,擡手理了理腕上的镯子,淡笑道:
“小姑娘牙尖嘴利,希望你這份清醒,能一直保持下去。”
“借您吉言。”
Chloe最後冷冷瞥了眼勞倫斯,哼笑一聲轉身離開了。
“她是内政部長的秘書。”勞倫斯的聲音在沈郁棠耳邊響起,
“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隻能——”
“先生,您不必向我解釋。”沈郁棠微微一笑,打斷了勞倫斯的話,語氣端得客氣得體,帶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我是您的助理,在雇傭期間,這些事情都是我該做的。至于這幅畫您送我或不送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不同。當然,如果您能支付1000歐元作為我的精神損失費,那我将不勝感激。”
她揚了揚手中的手機,屏幕亮起,上面跳動着一個來電提醒。
勞倫斯垂眸,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那行熟悉的字眼上。
——陸、宴、回。
那是他認識的極少數中文之一,不需要翻譯,更不需要任何解釋。
“抱歉先生,現在我得去接個重要電話。”
……重要電話?
聽到這個詞的一瞬,連勞倫斯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微微蹙了蹙眉。
所以,陸宴回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是嗎?
他擡眸看了沈郁棠一眼,神色難辨。
沉默片刻,最終他隻是微微點頭,嗓音沉靜,
“好。”
沈郁棠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徑直轉身往外走去,手機貼近耳側,步态輕盈。
綠綢緞的裙擺在她腳邊蕩開圈圈漣漪,她像隻翩飛的綠蝶,雀躍地飛離他的身邊。
就好像…好像多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勞倫斯站在原地,手裡握着酒杯,目光始終落在她消失的方向,深沉得看不出情緒。
.
暴雨來得很急。
沈郁棠拎着手機走到露台,外邊的天空已是一片浸滿墨汁的深藍色。
棕榈樹的影子在風雨中劇烈搖擺,枝葉被撕扯得東倒西歪,下沉花園裡的薔薇花落了一地。
海風吹來密密如織的雨,吹得她開叉的裙擺獵獵飛揚,露出兩條隐在墨綠裙擺中的光滑勻稱的腿。
“喂,陸先——”
“你在哪裡。”
不待沈郁棠一句話說完,陸宴回就直接打斷了她。
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又清晰,電話那頭很安靜,像是在室内。
沈郁棠倚在露台的牆壁上,風灌進話筒裡,呼呼作響,“我在——”她在思索着該如何解釋,
“我在一個小島上。”
“我知道。”陸宴回沉沉吸了一口氣,“我是說,你在島上哪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郁棠總覺得他好像在壓抑着什麼情緒,嗓音緊繃,全然不見往日的松弛。
他這是怎麼了?
可她一時沒明白陸宴回打這通電話的意義,忖了半晌,帶着些疑惑,
“我在…呃一個露台上。是出什麼事了嗎?”
“是在宴會廳那裡是嗎?”
“……對。等等——”沈郁棠像是想到了什麼,“你也在島上?”
陸宴回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語氣更加溫柔沉緩,像在哄她,
“你在那裡等我,好嗎?會淋到雨嗎,如果冷就去室内,我來找你。”
沈郁棠轉頭看了眼宴會廳,裡面燈光明亮,衣香鬓影,恍若一場華麗虛幻的夢境。
可她不願闖入。
“不冷,我想吹吹風。”
“好。在那兒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