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秦借着酒膽在冷燦家裡胡鬧一通,又灰溜溜地離開了,可沒過兩天,又纏上了冷燦。
這天上午,他發給冷燦一張圖片,畫面上一把菜刀砍穿了一米高的紅楓畫闆。
跟着圖發過來的文字是:【晚上來我家。】
冷燦盯着圖片,畫闆被顔料胡亂塗抹,就連立在一旁的其他油畫成品也被塗抹一翻,各色顔料灑了一地,破碎淩亂,觸目驚心。
【好。】冷燦回複着,像目睹了一場血腥的慘案,紀秦親手把自己的作品毀了?這一定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冷燦再無法将紀秦的行為視為胡鬧,她沒見過這樣的紀秦,畢竟那些畫就是他的命啊。
午餐時,她和旻析一同吃飯,一直心不在焉,向他撒了個謊說:“跟你請個假,我球友骨折住院了,晚上不能一起去看電影了。下午我早走一下,去趟醫院。”
這是冷燦生平撒謊撒得最不自然的一次。什麼球友,是誰,哪家醫院,隻字未提。
盛旻析一眼看透,沒多問,沒拆穿,“好。那你結束了來我家,朋友送了我兩瓶酒。”
“嗯。”冷燦心神不甯。
下午到了紀秦家的地下停車場時,冷燦将車裡的防狼噴霧塞到褲子的口袋裡。
自從上次看到紀秦失控的樣子,她覺得他什麼都幹得出來,不得不防。
冷燦右手握住口袋裡的防狼噴霧。左手拿着手機,回複旻析:【剛到醫院。還不清楚什麼時候能回去。】
她摘下鑰匙鍊上紀秦家的鑰匙,這次來也準備把鑰匙和門禁都還給他。
鑰匙插進鎖孔,擰開推門,酒精混着煙草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冷燦咳了兩聲。
門口零星散落着廢紙屑、舊襪子、帽子……她像往常一樣依次撿起,走到客廳時,冷燦呆住,手一松,撿起的東西又都掉在了地上。
原本的客廳是一間畫室,擺着十幾副畫闆,大小不一,色彩绮麗,在落地窗的映襯下,震撼着來到這裡的每一個人。
但眼前的這間客廳,所有的畫闆都被劈碎,就連完結的作品都被紀秦塗上黑色顔料,面目全非。地面上散落的是被砸碎的啤酒瓶子,混着各色顔料,滿目瘡痍。
“紀秦…你怎麼了?”冷燦被吓得不寒而栗,輕聲問候。
紀秦聽到冷燦的聲音,從角落的單人沙發上站起來,蓬頭垢面,面如死灰。
他走過來,發出聲音那一刻眼裡一下子跟着濕潤起來:“我畫不出來畫了,覺得做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不對。”
冷燦聽不懂,但從他潦倒的狀态中可以讀出他的無助,看着他伸過手輕輕地抱住自己,沒有掙脫,也伸出手輕輕地拍拍他的後背,安慰他:“你先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嗯。”他突然去吻冷燦的頸後,冷燦一推,紀秦一個趔趄,他又去抱她,她又将他推開,一來一去,防狼噴霧直接甩到地上,轱辘得很遠。冷燦的内搭襯衫掉了兩顆扣子,内衣露了出來。
“紀秦,你的死活是你自己的事,别纏着我。”冷燦不想廢話,剛要轉身離開,聽到“嘭”的一聲。
隻見紀秦踩到一塊玻璃片,一滑,跪倒在玻璃渣子堆裡,瞬間血肉模糊,但他一聲沒吭。
冷燦提着包包,猶豫着,心想,不關我的事,就開門走了,但一隻腳剛邁出去又收了回來,把包包放到地上,到雜物間拿出來酒精紗布。
她扶着紀秦坐回到沙發上,失魂落魄的紀秦,軟得像一攤泥,一推就倒,一吹就散。
一時間,這間屋子安靜極了,隻有冷燦打開棉簽包裝的聲音,沙沙作響。
紀秦靠着沙發,仰着頭,聲音低沉又幹冽:“那天,林晝回來,吃飯時你把盛旻析叫來了。我和林晝一下子就看出來你對他與之前的男朋友都不一樣,說不上是嫉妒還是什麼,心裡特難受。”
冷燦仔仔細細地處理着他的傷口。紀秦冷笑一聲又繼續說:“那天之後我就總想你,好像一下子記起了和你相處的每一天。然後就陷入到痛苦中,什麼都做不了,我跟我女朋友提了分手,畫也畫不出來,已經半個月沒動筆了。”
不畫畫的紀秦和死去的紀秦沒什麼區别,冷燦說:“别想拿我當做你不畫畫的理由,這太扯了。”
紀秦又說一遍:“我忽然覺得幹什麼都不對,以前是錯的,現在也是錯的,什麼都是錯的…”
他描述不清那種掙紮擰巴的内在感受。
冷燦為他纏上紗布,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紀,自由無價啊,别讓這個怪圈束縛住了自己。”
曾經兩人一拍即合的緣由,就是都視愛情為狗屁,是控制也是束縛。但是自從他看到了冷燦對盛旻析的愛,忽然改變了這樣的看法。
他看着冷燦,再次試圖說清楚自己潦倒不堪的原因,他說:“以前你的眼裡是堅硬的冰塊,我為你畫肖像時,會刻意将你的瞳孔處理得又硬又冷,從來都沒變過。但是你在看盛旻析時,眼裡的冰塊上竟然開出了花來,你知道嗎?”
紀秦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眼神,寒冰巍巍,卻盛放出绮麗的花朵,純粹得不含雜質,如一件藝術品,罕見稀有。
可冷燦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什麼冰什麼花?她皺着眉,覺得這些都是胡扯:“你一定是創作壓力太大了,好好放松放松。”
“其實我清楚我怎麼了,是我的世界觀出了問題。”他說得笃定平和,眼裡全是傷感。
他眼角噙着淚,看着冷燦說:“燦燦,活着的意義是讓冰開出花來,而不是當一個自由自在的冰塊,你懂嗎?”
她搖搖頭,不懂,也不想懂這些藝術家的腦回路。
“我走了,你記得給自己換藥消毒。”
冷燦撿起門口的包包,拿出手機,看着兩個未接,幾條消息,都是盛旻析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