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頃刻之間,他身上那股撕扯的陰冷之感便消散了許多。
一片幽深如同壓城黑雲一般在他的眼眸中翻湧、最後徹底歸于一片平靜,這場遊戲他要繼續下去,他決定了,他要繼續隐瞞好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
隻要他沒有厭倦,這場遊戲就必須進行下去,容不得姜瑟瑟抽身。
*
很快姜瑟瑟就做好了今日的飯菜,她端着飯菜進了屋子和柳公子一起用膳,說起來這還會這幾日來他們二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
或許是上午的傳道授業解惑拉近了許多兩人的距離,反正從心理上來說,姜瑟瑟對柳公子的畏懼消散了許多,常言字如其人,柳公子文采不俗,就連寫出來的字迹也是揮斥方遒,帶着世家的風範。
柳公子定然是一位心地善良、品行貴重的人。
不過等到姜瑟瑟真的端着飯菜坐下來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後悔了,她隻是單方面覺得自己與柳公子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也不知道柳公子介不介意。
這般想着,她便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柳無色,正欲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柳公子已經動作極其自然地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見姜瑟瑟一直站着,柳無色甚至還擡眸佯裝不知地開口問道:“不是要一起用膳嗎,姜姑娘怎麼不坐下來?”
聽聞此話,姜瑟瑟便知道了柳公子對與人同食并不反感,她這才算是悄悄松了一口氣,咽下了方才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語。
她猶豫了片刻在,并未在柳公子身旁的位置坐下,而是往旁白走了兩步,在柳公子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隻是單純覺得孤男寡女坐的太近不是很好,為了避嫌還是要稍微保持一下距離。
但其實平日裡她與柳無色的舉動已然算是親昵了,也遠遠超過了這個朝代正常男女該有的距離了。
這話其實還是有些委婉了,晉朝雖然民風開放、卻也沒開放到讓孤男寡女共處同一屋檐下的程度,即便是已經定親過的男女也不一定會關系如此親近。
可姜瑟瑟來自現代,她雖然穿越到這個朝代小半年了,可平日裡根本就沒怎麼同人相處過,莫說是男子了,她都沒怎麼同女子相處過。
她的身體是處于晉朝的,可她的思想觀念仍然停留在千百年之後、自由開放的現代社會。
即便是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注意男女大防,可這麼多年的習慣早就深深刻進她的骨子中了她根本不可能做到時刻注意這條防線。
這一舉動落在了柳無色的眼中就帶了些躲避的意味,像是避他如洪水猛獸。
這個念頭甫一落在了他的腦海中,他心底就控制不住地染上了些許戾氣,他還以為她與他的關系早就拉近許多了,沒想到她倒還是如此躲着他。
若是讓姜瑟瑟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一定會大喊冤枉,她這個舉動真就是沒别的意思,可就算是她如何解釋,柳無色都是不會相信的。
他這樣心思敏感、心思極多的人,這世上除了他自己,怕是根本不會相信任何人。
房門就這樣敞開着,正午的日光正是燦爛的時候,金燦燦的日光絲絲縷縷穿過桃花樹間落入屋中的時候,都帶着些許美好的意味。
可偏偏柳無色此人睚眦必報,同美好二字截然相反。
他眉眼低垂,任由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那一抹冷色,很快他就擡眸再次看向了姜瑟瑟,骨節分明的右手握着筷子,動作極其自然地夾起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姜瑟瑟碗中。
沒成想柳公子會忽然有這樣的舉動,姜瑟瑟微微一愣,她的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身體已經先一步反應了過來,下意識也用筷子夾起了一些菜放到了柳公子的碗中。
在她做出這個舉動之後,柳無色眼底的冷然就以一種冰雪消融的極快速度融化了,震驚之後,寒風刺骨的凜冽冬日便就如此消亡,取而代之的便是春華燦燦的暖春。
不過他的情緒變化從來都是十分隐晦的,讓人根本捕捉不到任何寒意。
盡管柳無色夾菜的這一舉動起先帶着故意作弄姜瑟瑟的意味,他是存心要看她出醜的,可是上不管她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夾菜的這一舉動還是很大程度的取悅到了他。
說來可笑,二十年來,姜瑟瑟還是第一個給他夾菜的人。
她是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也是第一個不用任何帶着偏見的目光看待他的人。
想到此,柳無色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地面金燦燦的日光之上,那一瞬間腦海中蓦然浮現了一個念頭——姜瑟瑟是比日光更美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