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樂又看了一眼程立,有了點印象,好像路上遇見過幾次。
裴樂拍拍身上的灰:“大哥,他為啥要跟我們住。”
“他父親才過世,沒有親戚可投奔,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想娶個漢子嗎,他正好合适。”
裴樂動作僵住,再度看向陌生漢子。
臉白淨,但又矮又瘦,整體看上去就跟小雞仔似的,一陣風都能刮走。
裴樂不喜歡。
“程立父親是秀才,自己也在念書,将來就算考不到功名,也能去鎮上找活,不會餓到你。”
裴樂還是不喜歡:“我不喜歡讀書人。”
裴伯遠比裴樂大了三十一歲,素來慣着小弟,但婚事上卻還是拿出了長兄的威嚴。
“你還小什麼都不懂,若要招婿,他是最好的。”
“就這樣定了。”裴伯遠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幼弟的頭發。
裴樂氣得兩天沒吃下飯,又哭又鬧,可裴伯遠始終不改想法,父母也覺得不錯。
程立臉皮極厚,他怎麼擺臉色都裝看不見,還好意思買糖谄媚他。
他是一塊糖能收買的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裴樂第三天開始吃飯。
然後麥子熟了。
收麥如救火,他不再鬧脾氣。
但他心裡還沒有接受這個未婚夫。
“石頭呢。”
裴樂不想再談論程立,于是換了話題。
石頭是裴樂大哥的兒子的兒子,也就是他的侄孫,今年四歲。
朱紅英說不知道去哪家玩了,交代他晌午回來。
快晌午時,石頭帶着一身泥巴回來,裴樂一看頭都大了,想把混小子拉過來揍兩下。
朱紅英稀奇唯一的曾孫子,率先拉着小孩的胳膊,裝模作樣教訓幾句,帶着去換衣裳。
飯菜做好,地裡幹活的人也都帶着一身的麥穗兒回來了。
裴樂準備了兩盆水,讓他們洗臉洗手。
衆人休息一會兒緩了熱勁兒,這才上桌吃飯。
因為人多,分了兩桌坐,裴樂忙着端菜,等他坐下時,隻剩下了朱紅英和程立之間的一個位置。
裴樂隻得坐下。
裴家日子好,吃的是幹飯,每人還有一塊魚肉,幹活的長工短工都覺得滿意,個個埋頭苦吃,說話不多。
裴樂吃完屬于自己的魚塊,正要夾菜,忽然一雙筷子伸過來,他碗裡又多了一塊魚。
程立沖他笑。
小書生眼黑鼻挺,是蠻周正的長相,笑起來很好看。
裴樂卻臭着臉,把魚塊夾回去。
一塊魚就想買他終身,做夢。
吃過飯,裴樂收拾碗筷,程立連忙幫着收拾。
裴樂沒攔。
在他們家白吃白住,當然該幹活。
有短工說:“這就是你家哥婿吧,真勤快,是個會疼夫郎的。”
又有短工說:“長得也俊,比哥兒還好看,聽說還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這可不得了,竟是撿了個金疙瘩!”有人誇張說。
一聲聲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維中,裴樂心頭湧起無名火:“他隻是臨時住在我家,不是我未婚夫。”
說完,他端起髒碗盤扭頭就走。
程立下意識拔步跟上去。
裴樂把碗筷放進廚房,緊接着便走出家門,一路往東走。
他鼻子發酸,無論如何想不通為何這次父母和大哥都不願意聽他的。
明明是給他選夫婿,卻不顧他的意願。
越想越覺得委屈,裴樂掐着手心,才沒有讓自己在路上哭出來。
“樂哥兒。”
裴樂停下腳步,看向追過來的小書生。
程立走到他旁邊,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有點無措:“對不起。”
裴樂别過臉:“不退婚就别跟我說對不起。”
程立是不可能退婚的。
他而今孤苦無依,需要有個依靠,招婿的那些人家裡,比裴家富的沒有裴家人好相處,好相處的沒有裴家富。
故此,無論裴樂再怎麼讨厭他,為了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他也得死皮賴臉留下。
見程立低着頭不吭聲,裴樂氣得繼續往前走。
程立沒有哄哥兒的經驗,一邊跟着走,一邊從荷包裡拿出糯米紙和油紙包裹着的花生酥糖,往裴樂手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