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無缺應酬之餘眼睛一直朝餐廳半開放的廚房裡瞟,燈光明亮、裝修幹淨得有點抑制人食欲的廚房裡,這家餐廳的年輕店長正全副武裝,木無表情地用一堆她覺得不該出現在廚房裡的東西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料理。溫無缺沉吟很久,才恍然大悟,她覺得這個店長那穩得可怕的手應該去做點生化實驗,而不是在這裡折騰食材。
這家叫金明池的餐廳是溫無缺的老朋友寒香尋投資的,寒香尋名下雖然有個釀酒廠,但溫無缺從來沒看出來她有什麼進軍餐飲業的野心,去年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宣布她要開個高級餐廳,讓她們這幫朋友有錢就去捧個錢場,裝都不裝她不用人場。
餐廳開業以後溫無缺一直沒來過,無他,她很早就聽周薔吐槽過寒香尋開的是個分子料理餐廳,主打有機、創意,還是預約制。這些要素在溫無缺腦海裡過一遍就是:難吃、騙錢,和麻煩。
這次實在是和她談合作的某總是這家店的忠實回頭客,她才讓秘書敲定了這邊。
生意在會議桌上就談完了,現在吃飯不過是拉近一下他們的商務友情。
溫無缺不能理解,某總戴着餐廳發的耳機,邊吃299元一個的土豆邊啜泣是怎麼回事。
難吃哭的嗎?溫無缺帶着疑惑,拿起叉子插了一口面前的土豆,土豆塌了一角,原來看着是完整的一個土豆,其實早已經被搗成了泥。溫無缺抽搐着眉梢,戴上了剛才一直被她丢一邊的耳機。
溫無缺的耳畔響起了一個四平八穩的清冷女聲,正在像念稿子一樣講解這道菜的工藝流程及其化學原理。————“有機”原來是“有機結合”的意思嗎?這個聲音很奇怪,乍一聽以為時下流行的AI合成人聲,因為她的輕重音咬得跟一般人說話的習慣不一樣,聽久了眼皮都重了起來。
溫無缺把耳機丢到一邊,悶悶不樂地繼續吃她面前這個被土豆泥組合回來的土豆,裡頭還加了一些調味料和她反正已經吃不出原型得食材。不算難吃,但真的不好吃。
她尋思着寒香尋這店指定開不過三個月,但是轉頭又看一眼那個店長,心裡給加到了半年。隔着塑料口罩和護目鏡都能看出來,做菜宛如做實驗的廚師長兼店長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光是看她面無表情在那裡拿液氮切香蕉,都是一種視覺享受。
溫無缺開始吃一口土豆瞄一眼店長,感慨那鼻梁那鼻翼,那深邃的丹鳳眼,那飽滿又堅毅的雙唇,這人五官漂亮又立體比她這個混血兒還像老外。也長得比寒香尋那家美容中心的代言人好看多了。
溫無缺猛地想起點什麼,差點被土豆泥噎住。對面的某總從沉浸式細嚼慢咽裡剛回神,忙關懷财神爺這是怎麼了,溫無缺優雅地揮揮手,讓他繼續吃。
她又朝店長深深看了一眼。
寒香尋的主業是幫人換臉堪比改命的美容醫院,有業界最資深的整形醫師團隊,蜚聲國内外上流圈層。之前寒香尋給醫院拍了一個新的宣傳片,溫無缺看過就忘了。那片子裡又磨皮又加阿寶色濾鏡的,她看着失真,所以現在才把片裡一個女人和眼前這個美女店長聯系在一起。
那個天不收主任手藝這麼好了?
溫無缺瞪大眼睛看着正端着新一道菜走到她們這桌的女人,感慨着那臉怎麼能美得那麼渾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是弱水岸美容醫院的手藝。
她甚至破例看了眼店長的胸牌,上面寫着“容鸢”兩個字,也不知道是真名還是寒香尋給取的藝名,聽起來像寒家丫頭會看的古代小說裡神秘女配角會起的名字。
寒香尋找容鸢提出要給她投家餐廳的時候,容鸢給了她相識以來的第一個表情,引得寒香尋一臉欣慰,像個慈母一樣拍着容鸢的肩膀說培訓學校和廚師證考試報名她都給安排好了,全都交給她就行。
容鸢喉頭哽住了,努力了半天還是沒法問“為什麼”,也說不出“謝謝”。
其實容鸢的廚藝隻能用“能吃”來形容,她對食物的要求與她的廚藝水平成正比,低到令人發指。所以她不知道寒香尋怎麼想出來的讓她開個餐廳,但寒香尋安排得這麼妥帖,她知道對方不是來耍她的。
開業前一天,寒香尋請客吃飯提振士氣還說這餐廳肯定大賺特賺,容鸢埋頭苦吃不敢吱聲,她懷疑可能沒人來。
“媽,我覺得這主意不靠譜。”寒香尋16歲的閨女寒江尋一邊用筷子格擋容鸢的筷子守護盤子裡最後一根雞翅中,一邊給親媽潑冷水。
寒香尋睨了她一眼,嗔道:“你懂什麼!”
别說寒江尋不懂,容鸢作為主角也不懂。
還好寒香尋懂,事實證明餐廳開業以後預約全滿大獲成功。
寒香尋說,她不需要多想,以前做實驗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區别隻有這個實驗不用帶腦子做,還有圍觀的人會多一點點。
寒香尋又說,也不要她多思考,她隻要稍微發揮一下自己的學識,給人講講每道菜的化學原理然後錄下來,不用天天講。配合每桌的菜單給他們按順序播放就行。容鸢又照做了。
寒香尋滿意地墊腳摸摸她頭,說動腦到這一步差不多了,開業以後客人她不用理,寒香尋安排的經理會負責接待。
于是容鸢在寒香尋安排的公寓住着,經營寒香尋規劃好的餐廳,餐廳靠寒香尋的創意盈利。
但顯然也有經理搞不定的客人。
餐廳是預約制,一般來說每天排班都能保證他們在晚上12點前結束營業,實際上最後一兩桌客人往往晚上10點就走了。
今天例外。
某桌客人的同行人已經走了,她自己卻一直坐在那裡盯着容鸢看。她在容鸢做飯的時候就一直斜眼偷看,現在是把椅子調到對着廚房的方向正大光明看。
這個年輕女人和來店裡的其他客人一樣,全身散發着有錢的氣息,是那種穿着高定小西裝,戴着鑲鑽金表,蹬着手工皮鞋的有錢,而且她還很漂亮。
寒江尋有次來等她打烊,坐休息室裡偷瞄餐廳,最後跟她說:“鸢鸢姐,你店裡好多霸總啊!”
容鸢聽不懂,寒江尋就解釋:“就是那種霸道總裁,又有氣場又有錢的!他們的包和表我都認不全牌子,就是看着超級貴!”
容鸢認得出的牌子可能比寒江尋還少,她隻是新增了一個印象:寒香尋這店招有錢的“霸總”稀罕。
不過容鸢很少在霸總團體裡看到女性,偶爾一兩個還都年逾50歲,是同一種保養很好精氣神依舊鋒利的貴婦。
而今天這個女人不一樣,她看起來和容鸢差不多大,雖然也是一身合體又富貴的打扮,但款式和細節上對比其他客人都多了幾分休閑與随性。她皮膚很白,五官立體,一雙桃花眼尤其招搖,頭發是沒有雜質的天然的金色,被她挽成了一個簡單利落的發髻,很襯她的衣服。
這個人坐到現在,經理也沒上前交涉,容鸢就明白她肯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寒香尋的朋友?
容鸢有點猶豫這情況自己是否應該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