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筝敏銳地嗅到了這個問題的危險,她自己的危險就罷了,但牽連杜清越。
可陸雲之什麼意思?他在懷疑自己與杜清越?
“嗯,”她在心中思索了一遍才回答了,“我問杜清越,隻是因為當時是他帶我……”
陸雲之沉着臉,打斷了她的話:“我隻問你剛剛的話是真是假?又何時提了杜清越?”
楚筝啞然,慎重了又慎重的答案,到頭來好像還是更糟糕。她現在說什麼都是錯,可沉默明顯也沒好上多少。
“你對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沒有。”這次,楚筝回答得很是簡潔。
可陸雲之還是不依不饒:“鐘賀請了你那麼多次,你都不見,讓杜清越一來說你就去了,倒不愧是你以前喜歡過的人,他在你這裡,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陸雲之有些失态,盡管楚筝心中也清楚,這失态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他不過是被癡情蠱驅使罷了。可男人的惱怒、尖酸刻薄,這會兒都太過赤/裸。
這在以前沒有過,以前的陸雲之也是占有欲極強,但哪怕偶爾吃些酸醋,也不至于會到失态的地步。
或許是因為以往的楚筝,給足了他安全感。
可現在,那些用來哄他的甜言蜜語,楚筝當然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便幹脆這般耷拉着腦袋,由着男人發洩質問。
她越是這樣,來自男人的怒氣,便越重,在她沒看見的地方,陸雲之那張臉上帶着困獸般地煩躁與無計可施:“說話!”
“那是因為已經這麼多天了,我也需要給宗主一個交代,跟他沒有關系。”
“所以你不喜歡他?”
“不喜歡。”
停了一會兒,陸雲之又問:“那你喜歡誰?”
這話,他問得輕了一些,卻生生把楚筝逼得再沒話了說。她要怎麼說?說沒有喜歡的人?楚筝知道他要惱,騙他說喜歡他?楚筝說不出口。
或許是她擡眼看過去的目光太過明顯,男人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一拂袖,轉開了身。
他往大殿外面去了,明明是在氣惱,那背影卻又帶着幾分狼狽在裡。哐當的一聲,是門外琉璃瓶炸碎的聲音。
他明顯生氣了,但這樣的生氣方式,倒是讓楚筝狠狠松了口氣,大殿隻剩了自己一個人,她也不覺得空曠。甚至想着,陸雲之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不過他說的“以前”……
這個以前當真是許久以前了,久到楚筝還沒有被師尊收為弟子,隻是玉清宗的一個雜役弟子時,杜清越這個玉清宗的首席大弟子,是被無數女修傾慕的。
楚筝不能免俗。
她比别人要更敏銳一些,所以能察覺到杜清越每每面對他們這些普通弟子,真正的平和與善意。
但兩人的雲泥之差,她心中還是有數的,隻将自己的心思當作陰暗的想法。哪怕是後來,她一躍成了杜清越的師叔,這種想法也沒有改變。
是陸雲之的出現,讓楚筝的那些心思,一點點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這些事情,陸雲之也是知道的,楚筝在他面前,透明得沒有一絲秘密可言。
他有時也會表現出這樣的在意,楚筝哪怕是不善言辭,也會一次又一次不耐其煩地解釋:“不是的。我現在,心裡隻有你。”
她能感覺到陸雲之是喜歡聽的,每次自己這麼說,他不動聲色的臉上就會流露出明顯的高興來。
如今再想起那些事情來,竟是已然……恍如隔世,還……滑稽可笑。
***
修士是可以不睡覺的,雖然“人”的本性會讓一些修士保持睡眠的習慣。
楚筝是其中之一。
她每日睡得不長,但總會休息一會兒。尤其是現在,她還沒有從修為散去後必須每日睡眠的習慣中走出來。
當床的另一邊傳來動靜時,楚筝沒有立即回過神。
她才重生沒多久,還有些許遲鈍。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在那間簡陋的木屋裡,而在身側坐下的人,是柳一白。
所以她沒有提起任何警惕,雖然她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對僅僅認識了兩個月的人,可以冠以信賴二字。
楚筝動了動,想告訴在擔心自己的柳一白,自己沒事。
然而,在要出聲的前一刻,她猛然回了神。
她在雪來峰。
睡意悉數褪去,這個時候能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她幾乎都要忘了,在雪來峰的時候,他們确實是會同床共枕的。
楚筝一動不動。
陸雲之好像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半晌,看她确實沒有動靜,才慢慢躺了下來。好在寝床夠大,陸雲之睡在另一邊,跟她隔了足夠的距離。
楚筝不想跟他起争執,若是情蠱注定要解除,為了避免走向上一世的結局,她不能太過招惹他。
所以便隻能等。
楚筝就這麼背對着男人在黑暗中睜着眼,心中默默計算着一個時間,一個至少能讓自己起身得不那麼突兀的時間。
寂靜中,連微不可查的呼吸聲都明顯起來,男人的呼吸一直都是平穩的,無法判斷是不是睡了。
直到楚筝聽到一聲很細微的窸窣聲,還有直覺裡陸雲之拉進的距離,楚筝的腦子幾乎是一片空白,那一刻心頭計算的時間之類的都被抛在了腦後,全憑着直覺徑直一躍翻身,月魄劍橫在了兩人中間。
她現在看了清楚,男人是側躺面向她的,身子其實沒動,隻是一隻手越過了中間的距離,看上去是剛好能觸碰到她的頭發。
怔愣了片刻後,楚筝收回月魄劍,兩人就這麼一躺一坐地對視了一會兒,氣氛莫名凝滞。
“對不起,”是楚筝先小聲開的口,“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本能反應。”
這話不是撒謊。
前世她就是這麼毫無防備地被陸雲之一劍穿過的。要不是怕自己死得太輕易了,不能再好好折磨自己,那一劍,應該要的是她的命。
顯然,無論腦子記不記得,至少,楚筝的身體,是對這樣的記憶刻骨銘心,所以做出下意識的防備。
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今日離開之前的惱怒了,不知道是怎麼消的氣,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了。楚筝都沒問,經過這麼一茬,也不用數時間了,她徑直起了身,剛下床,陸雲之問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