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閃過的念頭太多，林妍呼吸都有些急促。

林妍怔愣住的時候，軒明已與楚奕寒暄過，正引着他一一介紹西雍的要臣，說話間就到了六部尚書的位置。兵部本應排第四位，但因林妍兼領青衣軍，故而僅在吏部之後。

楚奕神色如常，走近了，林妍心虛，不由地偷偷向後退半步。

楚奕看到了，微不可察地笑了下，軒明并未察覺，向楚奕介紹道：“青衣軍大将軍，林茕林兵部。”

林妍自然看見了楚奕那一抹玩味的低笑，心道要死，想低頭不看他，又在百官之前、衆目睽睽之下，低不得頭。

楚奕就說，他敢來，妍兒不見得敢見他。故意在林妍面前一停，看着林妍，楚奕笑問，“林大人？”

“林大人”三個字，外人聽來是尋常招呼寒暄，可林妍能聽出來，楚奕這是明知故問，這一聲問的暧昧，就是故意逗她、笑她！

林妍低頭硬着頭皮，擡手回答，“正是。”

楚奕笑的如沐春風，“久仰林帥大名，今日一見想不到竟如此年輕，果然是巾帼不讓須眉。”

說的好像真是第一次認識一樣。林妍就服他這假正經的本事，就好像多年前，他高中狀元，她與柳枝夏瑩頭跑過去看皇榜的那次……一樣。“紅顔知己”與“入幕之賓”的戲碼，就是從那時候唱起來的。

林妍在太陽下曬了半晌，這又忽起了一身冷汗，隻覺得身上忽冷忽熱。

“哪裡，早聞楚——”緊張之下，林妍腦子有些不夠使，舌頭也打結，少爺、楚四少爺、楚大人、太子、敉王幾個稱呼在心裡轉了幾圈，最後換了個“您”道，“您‘雅蓋柳玓，才比穆青’，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

“你臉色很差。”楚奕皺眉，問，“林大人，可是病了？”

稱呼客氣疏離，林妍聽出來了他問話的關心。

“隻是昨日有些中暑，”林妍壓下心裡酸脹難受，撐着道，“無事，多謝您惦記。”

她回答的同樣中規中矩，客氣又疏離。

軒明也注意到了林妍的臉色，面如蠟紙，額頭上都是汗，低聲對她說，“這邊還需要些時候，你不如先離場吧，不必硬撐。”

林妍一向要強，搖搖頭，“我沒事，你們繼續吧。”

軒明點頭，“那你撐不住了就回去，沒關系。”他給林妍交代一聲，繼續引着楚奕向前走。

楚奕回頭看了眼林妍蒼白的臉色，心道這丫頭還是這樣，難受還要硬撐，對軒明含笑有禮道：“這八月暑氣正盛，讓貴國臣工在這裡曬太陽，實在是本王不是。本王離京不過半年，在場也多是舊相識了，實在沒有幾位不認得的。後面不如暫且從簡，攝政王意下如何？”

既然楚奕提了從簡，軒明沒什麼不答應的，道，“倒是敉王想的周全。宮中已備下宮宴，請。”

楚奕讓手，“請。”

晚上的晚宴林妍沒去，她身子虛，見了楚奕是虛上加虛，就在府裡養病了。

至于什麼她兵部尚書兼青衣軍大将軍，在楚使面前生病不好什麼的……左右來的是楚奕，什麼模樣沒見過，也沒什麼好不好的了。

林妍回府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撥弄着紗帳上的流蘇想了一晚，也想不通楚奕這個楚勳的獨子怎麼就成了個王爺——那太子呢？是誰？林妍五歲長在楚家，對楚家家事熟的不能再熟，大小姐是楚婉其實排行第三，長子次子接連夭折，第四個楚奕才活下來……林妍想起來了消息傳來的那句“立嫡立長”，難不成，楚勳還有嫡長子？

還有楚奕，明知道與軒明結了死仇還敢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是來打虎的麼！

林妍越想越覺得腦仁兒疼，所性閉上了眼睛——睡吧，等這一群人把天折騰塌了再說。左右楚奕說過，天塌下來也有他頂着，就看他要怎麼頂着吧……

快天明的時候，林妍才迷迷糊糊睡着，半夢半醒地沒多久，就被于英的聲音吵醒——

“林茕你快起來，楚國來的，出大事了！”

林妍打個哈欠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嗯，出事就對了。那兩個撞一起就不可能不出事。打起來了麼？需要咱們調兵嗎？”

“啊？”于英被林妍的鎮定震驚了，暗道果然不愧是大将軍，天塌下來也面不改色，說，“那還沒。一時半會兒還用不着青衣軍出手。”

“哦，”林妍點頭，“還沒捅破天。我再睡會兒，打起來了再喊我。”左右楚奕還帶着函鋒營，地下還有楚氏修的暗道，真打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吃不了虧。她還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命養厚一點，才夠陪那二位祖宗折騰。

林妍說着又要倒下去睡，于英趕緊扶她不讓她倒下去。于英覺得林妍沒睡醒，在這兒說的夢話，搖她道：“你醒醒，比打起來了厲害！袁家那個老家夥，從宮裡回去暴斃了！”

林妍一怔：“你說誰？袁家賦閑多年的老爺子？”

那老頭賦閑的太久，以至于林妍都快把他給忘了。

“對啊。”于英說，“你昨晚上沒去，不知道接風宮宴那陣仗多大！那老家夥，攝政王特批用肩輿一路擡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