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林妍把信反反複複看了好多遍，把畫也看了好多遍，直到夏瑩過來敲門，說軒明來了，才起身把信函裝好，也放進那個裝着“衛妍”的戶籍文書、婚書、鈴铛、梅枝的暗格裡。

“告訴他我睡下了。”林妍隔着門，對夏瑩說，“夏姐姐，我今日，累了。”

軒明就站在夏瑩旁邊。

也聽見了這一句，夏瑩扭頭，與軒明是面面相觑的尴尬。

軒明向夏瑩擺手叫她下去，扣響林妍的門，沉聲說，“聽說你身體不适提前離席，朕來看看，看你一眼就走。”

小片刻後，伴着兩聲低低的咳嗽聲，林妍屋門從裡面打開。

“陛下進來吧。”林妍散着頭發，隻在白色綢緞的中衣中褲外披了件青色外裳，開了門，她就側身，給軒明讓出路來。

“你……”軒明當然明白林妍去那些夫人小姐們的宴席上是做什麼的，聽說她還給那崔姓的小姐賞了荷包，還聽說她叫那崔小姐處置了四個亂嚼舌根的姑娘。來的時候，他覺得好像有很多話要對林妍說，也要問她很多話，可聽她方才一句有氣無力滿是怅然的“我累了”，又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憔悴病弱的年輕姑娘，一身白衣出塵，仿若不屬于這個紛紛攘攘的世間，叫人滿心憐惜。

太陽已經向西，漸暗的秋風有了寒意，林妍站在門邊上，擡袖掩鼻打了個噴嚏。

軒明後知後覺，忙叫她進屋，“朕還有政務沒有處理完，這就回宮了，你好好休息。”林妍沒把林婧交給林氏，已相當于她與林氏離心，川南王府與川南林氏的世代聯姻也終于終結……可這才正是麻煩的開始，林氏勢大，子弟衆多，族裡又團結齊心，軒明原打算先打壓舅父與表哥們這一支嫡系，再對旁系分而化之，可林氏的團結是刻進了骨子裡的，一套離間術根本沒用。那些活躍在朝上的林氏族人又不安分了起來，還得徐徐圖之。

林妍沒有多問軒明什麼政務，溫順地點頭說好，“陛下忙完了，也早些休息。”

端的是柔情似水。

“你……”軒明覺得下面的話難以啟齒，不忍對他心愛的、病弱的姑娘開口，可他還得說，軒明猶豫再三，道，“林昀的夫人可能近來也會約你，你若身子還行，去看看。”

林妍呼吸微窒了下，但随即就收斂好了心緒，沒有叫軒明看出她的波動，點頭說，“妾知道了，陛下還有要交代的嗎？”

既然林妍主動問了，軒明忽然覺得好開口多了，“清流與南派舊族，”他道，“你也留意一下。”

“好。”林妍說着又咳嗽，“妾明白了。”

有些話，不需點破。

畢竟，滿朝上下都知道，林妍這個準皇後，活不得久。

軒明，也知道。

但一個月過去，林昀的夫人并沒有來約她，林妍就知道，得她去見林氏的人了。

甯希1013年十二月初一，京裡落了今年第一場雪。

林妍出城去歸塵寺進香，路上遇見了林昀的夫人。林妍的馬車打了滑，撞在了山道的石頭上，林妍隻能下了車，問林昀夫人能否載她一程。

因林曦的死與林婧的事情，林妍與林氏鬧得頗是不快。林昀夫人本不願載她，可見林妍馬車壞在路上，她一副咳嗽不止的虛弱模樣，冰天雪地的，到底不忍，車馬行出二三裡，又折回來接她。

林妍重新與川南林氏人搭上了話。

入了冬，林妍咳疾又加重了。不能說妘氏的藥沒用，林妍感覺喘息胸悶好了許多，咳嗽比去年冬天輕了些許，隻是咳狠了會有些血點，不如之前大口咯血那樣吓人了。倒是也難為了妘校，他一個搞外交出身的壓根就不懂醫，對着妘冰月一頓猛敲也沒人搭理他，隻能拿蠱族隔空送來的病曆喂文庫，連蒙帶猜地配藥，稀裡糊塗的生怕再把人給治壞了，故而下藥也謹慎，觀察着再說。

冰天雪地裡站了半個多時辰，林妍咳得厲害，林昀夫人看她嗆出來的血，擡手拍拍她背，歎氣道，“我知道你為何要見我，隻是我婦道人家，管不了他們那許多。都是女人，我知道你不容易，既已放了手，怎不放個幹淨？又何必熬心的作踐自個兒呢。”

林昀的夫人是那次林妍奉命去川南滅王氏一族時接進京的，相伴一路多得林妍照顧，與林妍私交尚可，一直拿她當小姑看。

林妍握住她的手，殷殷地說，“嫂嫂，我放不下，我不想看陛下與林氏内鬥，我怕江南生亂。”

林昀夫人搖頭，“沒用，你不是川南人，不知他們王府與林氏的恩怨有多深！你身子都成這副模樣了，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說你把自個兒放在他們兩個你死我活的中間拉扯，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