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陵都城,天空淡藍而晴朗,日光鋪灑在青石闆上,染着霧氣的大道上早已是人聲鼎沸。
各種商品琳琅滿目,沿街而來商販的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構成祥和又安甯的鬧市景象。
早市的茶樓裡,有幾個飲茶閑聊的中年男子,正一邊嗑瓜子,一邊壓低音量,“最近宮裡的事,你們聽說了嗎?”
“什麼啊?”
“有人說,宮裡的太妃娘娘,跟其兄長淮西侯...私下裡往來密切。”
那人投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立即引得周圍人探頭側耳。有人驚懼地閉眼擺手,“這是掉腦袋的事情,不要亂說。”
妄議宮妃與朝廷官員私通,可是大罪。
長臉闊腮的青年男子小酌了幾杯,臉上已微泛紅暈,他擠過長凳對着自己的同伴提高音量,“嘿,你還真别不信。我家中有一個堂哥,在朱華門當差,他親口告訴我的,說這事兒啊宮裡私底下都已經傳開了。”
鄰座有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湊過頭來,一臉好奇,“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那青年眯眼微揚頭,喝了幾口酒,嘴裡又抿上幾顆花生米,賣足了關子後才開口,侃侃而談。
事情啊,還要從前幾日剛剛結束的畫師遴選一事說起。
每年四月中旬,皇宮會在陵都城内遴選一批畫師入宮,給各宮妃與皇子公主們作畫。
被選中的畫師也将以從六品之官職入住武英殿以北的啟祥宮,享天家俸祿。
而陵都城内,最享譽盛名的畫師當屬十七先生,劉實秋。
十七先生年過半百卻筆力遒勁,他的畫作寫神,細緻入微,色彩靈動。筆畫粗細之間,将人神态描繪地淋漓盡緻。
往年,十七先生不願接受宮廷的招攬,為此宮廷一直頗為惋惜,而今年,他卻不知為何破例報名。
他進宮給董太妃作畫時,剛巧淮西世子李漠也在宮中請安,陽光透過殿外庭院,灑落在李漠身側似天神鑿開陰暗,落下一道聖光。
十七先生白須眯眼,突然覺得靈感迸發,便洋洋灑灑揮下畫筆,畫下他挺立又飒爽的輪廓。
并且他作畫,畫紙一般鋪就兩層,上層交由所保留,下層則留作底稿被他帶回了靈秀閣珍藏。
可當天晚上,靈秀閣突發大火,十七先生在搶救畫作時也不幸被掉落的轅木砸傷。
靈秀閣的夥計在幫忙整理他殘存的畫卷時,發現了董太妃與李漠的畫像。
十七先生還在畫作背後提字,“香韻猶存飒英姿,造化弄人必有重。”
起初,衆人隻是感歎十七先生果然畫得惟妙惟肖。而後來,衆人卻漸漸對這兩句起了猜測。
香韻猶存、飒英姿自然是對董太妃和李漠的贊許之詞,問題是這後半句,“造化弄人必有重”,重合度在哪兒?
有人瞧着瞧着,不小心将兩張畫疊在一起,霎時間瞧出端倪來了。
怎麼瞥去男女皮相膚色差異,淮西世子和董太妃之間...骨相輪廓竟幾乎完全相同,竟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謠言,就此隐秘而迅速地傳播開來。
有人說,“姑侄之間相像,不是很正常的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馬上就有人提出,“他們算哪門子的姑侄?”
董太妃原名董娥,因李慕的父親與西北望族劉氏和離,便娶了董娥的母親,而那時候董娥已經五歲,她與李慕兩人完全異父異母。
所以海西侯李慕的孩子,怎麼可能會與董太妃長相相似?
唯一的可能便是...
宮廷秘辛,如一把猝不及防的火一樣,隐秘又迅速地席卷整個皇宮。
這樣一來,九公主和淮西世子之間,不就算得上名義上的兄妹呢?他們怎麼可以成親?
不出一日,陵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對此津津樂道。有人更是猜測,看來陛下要為公主殿下另擇良婿了?
聽到傳聞之後的少帝姜叡震怒,下令将傳播謠言的人全部斬殺。
可宮廷悠悠衆口,殺多少才夠?陵都城那麼多百姓,難道他也要全部殺之而後快?
“荒唐,實在荒唐!那個畫師呢?”
程太保在一旁謹慎地侍立,他大氣不敢喘,“回陛下,事發之後,京兆尹府立即奉命往靈秀閣拿人,畫師劉實秋已經被關押在牢中,随時等候行審。”
少帝将手邊的奏折掃落在地,“一個小小的畫師,竟然随意編排宮妃與朝中重臣,背後必有人指使。命京兆尹府白武三日之内揪出幕後主使,否則叫他提頭來見。”
程太保不敢有異議,“是。”
立馬有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在一旁執筆草拟,将聖旨巾帛恭敬呈上。
姜叡覺得還不夠。于是他拿起印玺時,動作微頓,随即重重地将那印玺往一旁砸去。
一旁滾燙的茶水,連同着那尖銳的奏折殼子噼裡啪啦地往玉階上砸下來。
少帝在霞光的陰影下露出如刀般鋒利的雙眸,他們怎麼敢在宮中散播如此謠言,損辱父皇生前英名?
大殿上侍立的宮女太監們早已吓得不成樣子。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不敢擡頭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