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萬萬不可啊。謀殺朝廷重臣是大罪,更何況,大司馬在朝中權勢滔天,一旦敗露我們整個家族都要遭殃。”
“你這蠢貨,誰跟你說要殺他了?殺了他,陛下下一個便要拿我們開刀,隻是取他雙腿而已。”
“父親,我不同意,衛衡行事謹慎狠辣,此事太過危險。”
淮西侯聞言,重重地在李漠的胸口踹上一腳,陰狠地反問道:“你是我李慕的兒子,淮西郡府的世子,總攬西北軍區兵馬大權,你怕他做什麼?”
“早在五年前,他已經将西南六州的兵權上交,如今他既無虎符,又無調兵權,難道光靠一個‘輔國’大将軍的虛名,便能與我們抗衡?”
李漠啞口,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衛衡如今看起來不親務軍政,可陵都城中六部長司及羽林軍都攥在他手中。雖無虎符,但以他早年威望,想必隻要起事,西南六州兵馬也會一呼百應。
淮西侯一眼便洞悉了李漠心中所想,不禁冷笑道:“他有西南兵馬,難道我們便沒人策應麼?”
......
李漠有些茫然,從前他隻需聽從父親号令,調動兵馬。父親的心思城府從不會與他訴說,他也從未認真思考過朝中局勢。
從暗室裡出來,李慕的随從立即跟上來禀告,“侯爺,陛下召您緊急進宮一趟。”
“有說何事麼?”
随從的面色緊了緊,“好像...是關于您和太妃娘娘的謠言。”
李慕聞言眼眸驟黑,坐上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
肅穆的宮牆,被夕陽染得血紅。他的馬車停在朱華門前時,宮牆遠處的暮鐘一聲聲響起,紫陽殿外寰宇連綿,畫拱承霞。
勤政殿内,九龍金柱在夕陽映照之下巍峨生輝。白玉方階下,一人深跪于地,姿态謙恭。
姜叡端坐于龍椅之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着龍椅扶手,“愛卿,你沒有什麼可說的?”
深俯于地的跪姿将李慕的聲音也壓得混沌低沉,寬大的紅袍将他的身姿襯得弱小。
李慕半擡起頭,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陛下,謠言荒誕,這莫須有的罪名老臣實在不知從何辯解。”
“好,好得很。好一個‘莫須有’。”少帝突然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不怒自威,“愛卿,你确定謠言是空穴來風?”
李慕涕淚橫流,不住叩首,“陛下,臣隻是個粗人,一生戎馬,沙場征戰本不奢望有一人能與臣偕老終身。幸得愛妻茹兒敬臣愛臣,與臣誕下二子,操持家務。得此妻,此生夫複何求?臣與太妃娘娘清白無二,雖無血緣關系,卻是真真切切相互扶持的手足之情呐。”
“臣不想追究宮中謠言是如何不胫而走,又是如何在幾日之間傳遍京城坊間的,臣隻恨自己德行不夠,才遭此無端猜忌。終究是臣福澤過薄,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與愛重。”
“此事有辱皇家顔面,臣實在罪該萬死,請陛下即刻降罪于臣,免去臣侯爵之位,革職罰俸,臣絕無怨言!至于與公主殿下的婚事,也請陛下收回成命,是犬子無福...莫要耽誤了公主殿下...”
少帝端坐于龍椅上,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着怒氣,“你當朕不敢麼?”
李慕四肢發抖,一點也不辯解,隻是不斷地叩首,嘴中說着罪該萬死的話。
“好了。”見他涕泗橫流的認罪模樣,姜叡眉峰輕蹙,氣消了大半,“愛卿,先起來吧。”
“老臣不敢。”
“朕讓你起,你不起,是要抗旨麼?”
話音剛落,李慕便又顫巍巍地站起來,垂眉低目不敢再發一言。姜叡神色冷峻地看了他一眼,随後目光向殿外拉得悠長,緩緩道:“愛卿,朕知道此事絕沒有那麼簡單。一個小畫師僅憑兩幅畫作,便能掀起整個京城的輿論,實在是不簡單呐...”
“陛下,陛下聖明!”李慕聞言又跪了下去,聲音裡飽含委屈和啜泣。
“好了好了,朕都說了不用跪,你一介武将,動不動就跪來跪去,還有點我大雲男兒的血性麼?”
“陛下說得是。”淮西侯唯唯諾諾地站起來,心中陰狠一閃而過。
“愛卿放心,此事朕必定會徹查。倘若有誰要借機起事,圖謀不軌,朕決不輕饒。”
少帝一字一頓,望着遠方,眸光中的狠戾漸漸浮現。
淮西侯藏起心中的冷笑,試探地開口,“那犬子與公主殿下的婚事...”
“照舊。隻是這幾日謠言甚嚣塵上,愛卿與世子可能得受點兒委屈了,婚訊就等到探春宴過後再昭告吧。這幾日,你讓世子照常出席,等宴會結束,朕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多謝陛下!”
暮色四合之時,淮西侯就這麼感激涕零地領旨謝了恩,出了宮去。
###
京城内各方眼線守在宮門前,見淮西侯毫發無損地出了宮,紛紛傳了消息回去。等了幾日,京城之中遲遲沒有傳來懲處淮西李氏的旨意,倒是那位畫師被迅速捉拿入獄,等候發落。
陛下的意思,顯而易見了。
公主府内,半卷珠簾漏進幾縷春色,姜采盈斜倚青鸾引枕,半仰躺在貴妃軟榻上。絹紗屏風後,幾縷熏香袅袅散開。
廊下傳來笃笃地腳步聲,不一會兒絹紗屏風外隐隐映出侍女的身影,攬月的聲音有些急促,“公主,方才宮中傳來旨意,明日探春宴上,陛下依舊命李世子與您随行。這不是明擺着是要壓下流言力挺世子麼。”
姜采盈神色悠閑,似乎早料到如此。
“陛下想要拉攏淮西李氏,壓下流言也在意料之中。”
“公主,您怎麼都不急啊?陛下這個态度明顯是想保住您和李家世子的婚約。奴婢估計等這段時間風聲過了,陛下便會聖旨明昭婚約了。”
“你這小丫頭,倒是變聰明了。不過你從前不是也支持我與李漠的婚事麼,怎麼如今比我還急?”
“從前是因為...公主喜歡世子。如今公主不喜歡了,奴婢自然也就不喜歡。”
姜采盈的笑容短暫地凝滞了一刻,眼眸中的光也黯淡了些。
“攬月,為何你從不問我,為什麼一夕之間我全變了?”
不僅是她,還有辛夫人。
旁人看來決不能相信的轉變,在她們眼中卻是如此自然。
隻聽攬月微微仰頭思索道:“公主,您變了嗎?在奴婢眼中,公主就是公主。即便您的喜好脾性稍稍是與從前有些不同,但您在奴婢心中始終如一。”
姜采盈的眼眶有一絲灼熱,心裡仿佛有一處地方被濡濕了些。
“攬月,你有沒有想過往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