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瑄姐姐...”姜采盈頃刻間怔住。
從衛衡的眸光中,姜采盈仿佛穿過時光,看到了當年的五姐。當年夜秦當衆撕毀兩國協定,要求父皇割讓雲城五州給夜秦。
父皇的态度十分強硬,當即下旨發兵南下。兩軍交戰時,夜秦以五姐的性命相要挾。
刀劍橫亘在她白皙的脖頸間,寒光肅蕭冰冷,承瑄的身子抖得厲害,她懇求父皇救救她,她不想死在異國他鄉。
可父皇卻絲毫沒有猶豫,下令軍隊繼續挺進。最終,鮮紅的血染紅了那日的夕陽...
當年,衛衡也在場。
姜采盈眼眶濕潤,身體止不住顫抖。因為這件事情,昌甯恨了父皇很久,直至他後來病重不久于人世,父皇在病床前魂牽夢萦,不停地喊着承瑄姐姐的名字...她才算原諒了父皇。
當時,她的阿弟姜叡是這樣安慰她的,“阿姐你放心,以後我當了皇帝,一定不會讓你逼迫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姜采盈内心突然湧起一股悲怆,随後也隻是對着衛衡輕笑,“你少挑撥本公主與陛下的關系。”
他身子往後輕輕一靠,“是不是挑撥,你很快便會知道的。”
“倘若本公主偏不呢?”
衛衡的眼眸中映着幽沉的暗光,他大手一伸,猝不及防地靠近。
姜采盈躲閃不及,手腕被他死死抓住。隻見衛衡往手腕之上三寸的穴位一按,她立即氣血上湧,腹中絞痛非凡,當即吐出一口烏血。
“别忘了,你剛剛吃過什麼。”
白如雪的綢緞頃刻間被污漬玷污,衛衡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不松,“昌甯,本王隻需再捏住你的穴位半刻,你便死無葬身之地。”
“哦?”姜采盈擦去唇邊烏血,一臉冷漠地笑望他,“是麼?”
她挑釁地追問,“你真的敢殺我?現在,在你的馬車上?”
衛衡聞言,嘴上的笑意明顯了些,他一字一句道:“公主自然不會死在這駕馬車上,而是...死在你沒有價值的那一刻...”
衛衡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目光再由她轉向自己的右手,幾根修長的指節好似随意地捏住着什麼,然後嘩地一下散開。
她的生命,會像他手中綻放的煙火一般,轉瞬即逝,并且不留任何痕迹。
這是衛衡的威脅。
姜采盈明白,他能做到。
“所以,乖乖地跟本王去金峰皇陵,假如金峰皇陵真如你所說一般兇險,那麼要死,我們也該死在一起。”
“憑什麼?”姜采盈太陽穴狂跳,“衛衡,你想死不要拉着本公主。”
這一世不看到淮西李氏受到報應,恐怕她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又怎麼輕易去死?
衛衡輕笑,“這可由不得你。别忘了,芝陽丹的解藥隻有本王才有。”
“你...”姜采盈恨透了自己的輕信。
可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
“好,隻要你能說服陛下,靈澤縣本公主答應陪你去。先說好,本公主絕不會陪着你死在靈澤縣,所以在去之前,你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衛衡發笑,“公主,說服陛下是你的事情。”
“你!”姜采盈咬牙切齒,“還有,事成之後回京,你不準再找護國公府的麻煩,也不準再幹涉我們之間的事情。”
聞言,衛衡突然冷眼睨她,方才悠閑輕松的神态此刻染上了怒氣,“你們之間的事?是指什麼,婚事麼?”
姜采盈默然。
既然此去靈澤縣,淮西侯的行刺是陛下授意,那便意味着陛下仍舊十分看中淮西李氏這枚棋子。
想要悔婚,她仍舊需要借助護國公府。
耳側傳來了幽冷的質問,“昌甯,這一次你又輕易喜歡上了别人,是麼?”
衛衡傾身過來,面上的表情雖平靜無波。可他的眼眸深邃地如湧動的暗黑流水,仿佛頃刻間便能吞噬一切。
不知為何,姜采盈被他盯得有些發毛,連語氣都有些結巴,“當,當然。”
他一字一頓,将她逼至馬車内一角,居高臨下:“你看上他什麼?”
姜采盈不自覺地後退,心中發虛,絞盡腦汁地試圖從她與安禮弘再見時的片刻中抓住點什麼來。
“容貌俊秀,為人正直...”
衛衡輕笑,不可置信地重複着,“俊秀,正直...昌甯,你的水準未免過低...”
這一次是,上一是對淮西侯府的李漠也是。
簡單到令人發笑。
明明,符合這些标準的人那麼多。
“低麼?”感受到衛衡的嘲弄,姜采盈迎面與他對視,“至少大司馬,便絕無忠誠正直可言。”
“好,好得很。”憤懑的情緒如洪水決堤一般湧入眼底,衛衡向後退了一步,與她拉開距離,“你又何曾...何曾将我視作過...”
标準内可考慮的男人。
餘下的話,他似再無力說出口了。
姜采盈看着他,突然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湧動着...她想起來承瑄姐姐當年,對她的勸誡。
......
慶豐三十年,元宵過後,冰雪天地。宮牆蕭肅的鏡花池邊,身着華貴狐裘,長身玉立的女子對着比她矮半頭的妹妹語重心長,神色間頗有不忍,勸道:
“姝兒,世間萬物,唯真情不可負。你若無意,便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輕賤他。”
那時的她,神色倨傲,“他不過區區一個侍衛罷了,你為何要為他求情?他敢肖想本公主,本公主連殺了他都不為過。”
“姝兒,不得胡鬧。”姜承瑄突然正色呵斥,她憂慮地看了一眼宮池邊跪侍的衛衡,宮牆内風雪刺刺,而他隻着一身單薄外衣,全身顫抖不停,脊背卻從未彎下。
姜承瑄轉身呵道:“這種話你是從何處聽的?”
“是太妃娘娘告訴我的,她說身為父皇的兒女,我們生來便身份尊貴。卑賤之人,倘若生出肖想之心便是死罪一條。”
那時候的她,從未見過五姐如此生氣。隻是一味地委屈道:“五姐,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本公主原可以殺了他千百次...”
那年的元宵夜晚,衛衡曾悄悄潛入她殿中,酒氣熏人,語無倫次。她雖年少,可宮中手段多,她并非無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