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沒想到,竟有人将主意打到衛衡身上,又或者說,是對她。
那夜,他們合衣共躺了一晚,後半夜被辛夫人起夜發現,速速叫人将衛衡搬回了守夜的角房。
翌日,衛衡便對此矢口否認,無論她如何盤問,亦或是罰他長跪不起,他皆如失憶一般毫無印象。
辛夫人說,此事事關她清譽,斷不可叫外人知道。可衛衡的态度着實叫人憤怒,從此往後,二人之間嫌隙叢生,姜采盈便将所有怨氣都發在他身上。
連承瑄姐姐都未知其中緣由...
她歎了一口氣,随後勸誡道:“他既能忍常人所不能,往後便絕非池中之物。姝兒,他對你情深,你即便不喜,也可稍加轉圜,他日...誰知又無用武之地?”
“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性。”
“可是...”
“昌甯,聽話。”
......
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姜采盈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一般,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衛衡如今已然二十八歲,官居高位,才俊非凡,可府中卻連一名姬妾也無...有傳言他冷面孤傲,不近女色。也有人說,他欲念寡淡,乃是難以人道之故。
姜采盈胸腔血液仿似漸漸熱了起來,如今,也許有第三種解。
“衛衡...”姜采盈一隻手斜撐面頰,頭上青絲如雲霧般鋪散在胸前。她唇角上翹,明眸流轉,幽幽地看着他,“你還喜歡本公主,對麼?”
相較于護國公安氏,想要對付淮西侯府,衛衡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雖是問句,可她眼眸流轉的光是如此笃定和自信,帶着濃濃的的趣味與興奮。
衛衡身軀一震,眼神裡閃着刺痛的光。頃刻之間,當年那些被踐踏,被愚弄卻還甘之如饴的愚蠢時光如熊熊烈火一般灼燒着他的胸膛...那時的他,隻為那武安壇上驚鴻一瞥,從此将尊嚴盡抛,費力讨好...
他發過誓的,從此往後便要斬斷情絲,絕不再信...
迎着她傲慢挑釁的目光,衛衡忽地輕笑。
大手輕輕一伸,纖柔的腰肢瞬間盈盈一握。姜采盈整個人應聲落入他懷中,衛衡摩挲着她後頸,強迫她微仰頭與自己對視。
姜采盈氣急敗壞,臉頰募地泛紅,“放開我。”
他眼底的幽光泛着冷冽的寒氣,如黑暗裡的深井看不見底,令人由衷地恐懼。
“公主,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像當年那樣踐踏我?”
姜采盈手腳發涼,回憶猝不及防地湧入腦海。
“衛衡,你給本公主跪下。”
“衛衡,本公主罰你三天不準吃飯。”
“父皇讓你跟着本公主,你便要做本公主的狗麼?”
“别來煩我!”
......
一字一句,仿佛都清晰在耳。掙紮之間,衛衡右手的衣袍往手腕疊了幾寸,她眼神心虛地跟過去。
衛衡的眸光順着她的視線移了一下,瞬間了然。
他的眼神更暗了,手臂上醜陋的印記仿佛是他屈辱的烙印,時時刻刻提醒着他。
見他有意當着她面将傷疤漏出來,“不...”姜采盈驚呼,而後閉眼,如羽般的睫毛狠狠地發顫。
她不想看。
衛衡卻偏讓她看清楚,他湊過來,鼻息噴在姜采盈的耳側,引起一陣顫栗。
精瘦白皙的手腕上,一塊碗狀大的傷疤黑黢黢地趴在手肘外側往下一寸的地方,青紫色的經脈以這塊傷疤為中心,向四周蜿蜒着,如老樹盤虬,暗黑的血液爬滿全身,肆意生長。
姜采盈内心被狠狠攫住一下,當年衛衡舍身相救,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隻是,他沒死成,隻是于宮牆火海中對她冷笑...
“不敢看麼?公主殿下...”衛衡左手環抱她腰肢的力量收緊,力氣大得仿佛要将她絞碎。
憤恨,不甘,怨怒,委屈等情緒不斷交織着,衛衡竟不知自己何時眼尾都開始泛紅了些。
姜采盈繼續道:“我有什麼不敢看的?你費勁心思算計本公主,又給本公主下毒,本公主都還未與你算賬,如今難道你還奢望本公主看了這傷疤,就會為過去悔恨,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你麼?”
“本公主告訴你,你想都别想。”
他有力的手背冒着青筋,修長白皙的指節一寸寸地撫過她的發絲,笑着凝視她,“軟弱,愚蠢,莽撞...如今的你,有哪一點值得本王喜歡?”
姜采盈臉漲得通紅,一股由衷的羞恥感遍布全身。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敢這樣與她說過話,她倔強地仰起頭,直直地與他對視,“那正好,本公主也是如此。”
“即便這大雲朝的男子都死絕了,本公主也絕不會喜歡你。所以,請大司馬也自重些,從此往後不要再做這般不合禮數,破壞本公主清譽的糊塗事情來。”
“本公主要嫁誰,要喜歡誰,你統統都無權過問,無權幹涉,懂麼?”
眼神直白,帶着明晃晃的挑釁。
試探什麼的如今已經不重要了,姜采盈内心隻覺得屈辱和羞恥,倔強的本性使得她無法不逞口舌之快。
聞言,衛衡禁锢她腰肢的手,突然松了些力道。室内寂靜地厲害,姜采盈胸腔快速起伏着,飽含怒氣地盯着他。
漸漸地,他手中松着的力道又漸漸收緊。
衛衡眼眸深邃地盯着她,似忽然想通了什麼似的,狹長的眼眸裡閃爍着幾絲病态的黠光。
“昌甯,事情變得有趣了。”他靠過來,執拗地貼近她的耳邊道:“你越不喜歡的事情,本王偏要做。”
灼熱的呼氣令姜采盈寒毛直豎,她下意識地掙脫,“瘋子。”
衛衡臉上挂着笑容,“我喜歡你這麼叫我,再叫一聲。”
姜采盈氣急敗壞,剜了他一眼,“有病。”
随後她轉過頭去,一句話也不肯再說。遠處原來肅穆的鐘聲,已過午時。衛衡眼眸一動,向簾外看了一眼,“到了。”
果然,馬車應聲停下,宮門口正值人員交班,人并不多。馬車夫為姜采盈落下腳凳。
臨去前,衛衡在馬車上居高臨下,“記住,此事辦成後來取解藥。别耍花招,否則...”
姜采盈緊皺眉心,望着馬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