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靈澤此行有危險,公主殿下的動作倒是利落得令人驚訝。”
他鋒利的眸光帶着審視與猜疑。
姜采盈指節交握,“大司馬,想必你已接到旨意,陛下命你我今夜戌時出城,聖命難違耽誤不得。”
“此行,大司馬以随行名義随侍本公主,一路上還要有勞大司馬了,不知大司馬軍防可嚴,沿路的哨點可又周全?”
更不用說,在她身後還有五百羽林軍精銳秘密随行。
姜采盈是真的怕死。
衛衡揚眉,似嗤笑一聲,你在教我做事?
他身後的随行參軍畢恭畢敬,代替衛衡回答了她的問題。
“請公主殿下放心,靈澤縣的準備已過去半月,此次出發屬下定萬死不辭,保護主上和公主殿下的安全。”
“那就好。”
夜已漸深,廊庭之外的燭火已漸不明亮,月色卻極好。清冷的月光投下來,在地上灑下一道道竹影...
人影攢動的庭院裡,不知何時漸漸有了片刻的甯靜。
随軍人員已完全準備完畢,隻待衛衡一聲令下便可揮師出城。可姜采盈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養心殿内姜采盈敬跪于地,靜靜地聽着玉階之上少帝的輕語,他身穿明黃色的長袍,稍稍一動,周身就仿佛洶湧着金色的波濤。
“阿姐,朕已在靈澤縣布下天羅地網,隻待衛衡揮軍。隻是他生性狡詐,恐不會乖乖落入陷阱之中...”
她聽出了少帝的言外之意,幹脆道:“陛下想讓我如何做?”
少帝陰恻如修羅般的話,此刻不停地纏繞在耳,“阿姐聰慧,等你到達靈澤縣時,縣令張崖會設宴款待,你隻需在那時設法拖延時間,朕自會争取時間調派人手埋伏于金峰谷。屆時他二人不論誰勝誰負你皆不必插手朕會讓羽林軍與你接應,你記得吹響暗号。”
“剩下的,就交給羽林軍來收尾。”
姜采盈暗忖,金峰谷?
前世的邸報中,衛衡明明是在鳳頭陂遭遇暗算不幸墜崖。究竟是李漠違抗聖命暗自行動,還是說陛下連她也有所隐瞞。
......
“在想什麼?”
收回思緒,姜采盈擡眸與衛衡視線對上,她黛眉之下是一雙柳葉長眸,睫毛微眨,眸中便有春波流轉,一颦一笑獨有少女風韻。
衛衡聽到她笑,聲音輕盈如柳葉送風,“想知道?”
她掩唇笑時,光潔如霜的玉頸被輕紗半遮半掩,細肉生香,連耳垂都軟得泛紅。一雙櫻唇略抹紅脂,啟唇便猶如俏麗的花骨朵兒,倚身在花叢中燦笑。
姜采盈唇角弧度微微收起,擡眸凝視衛衡,一字一頓道:“陛下讓我趁機俘獲你的心,利用你好好對付淮西侯李氏。”
她狡黠地問,“大司馬,您覺得本公主能成功麼?”
郭欽在旁驚呼,“主上!”
他再顧不得什麼臣子之節,視線落到姜采盈,眼神咬牙切齒。這個女人竟敢堂而皇之地将她與陛下密謀之事公之于衆,是料定了主上即便知道了也不舍得對她下手麼?
姜采盈接收到郭欽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
随即,兩道視線齊刷刷地落在衛衡身上。
姜采盈好整以暇,目光盯着衛衡,眼神可以算得上是赤裸裸地玩味。即便她不說,陛下如此明晃晃的算計,衛衡也不可能看不出來。
她有點好奇衛衡的反應。
可衛衡隻是盯着她看,不發一言。
不知何時,他們所處的庭院已完全靜了下來,屋中火苗袅袅,偶爾發出荜撥的聲響。
郭欽的心一緊,兩眼似定在衛衡身上,他是真的怕主上一時腦熱。可越是怕什麼,就會來什麼。
衛衡擡起眼皮,他修長的手指搭在釉色的瓷杯蓋上,燭火之下,他的半張臉燦如明月,半張臉隐沒在黑暗中,看不清半點情緒。
倏而,他屈膝起身,雲緞錦袍如天上流雲随行而動,腰間垂挂的玉佩輕輕撞了一下,聲音清透如瓷,又猶如水滴墜落玉盤。
衛衡向她而來的步子不曾猶豫。
還未待姜采盈反應,手腕處已覆上一抹熱意。略藏薄繭的掌心握住她,溫熱便細密在她骨節處裹成一圈。
衛衡拉着她往庭院外走,推開門□□院四闊,周邊盡是風竹,月影斑駁灑在地上。
擡頭,一抹皎潔的月牙,懸挂在他們頭頂。
衛衡兩指微并,放在唇邊吹一口氣,清脆嘹亮的口哨聲便幽長地回蕩着,須臾片刻,院子裡響起一聲清亮孤高如谪仙般的啼叫,銀色月光下,兩隻白鶴高空騰躍,向他們展翅而來,所到之處猶如白雲蕩開,随後白翅蒼影,息如流光。
它們停在院落離他們不遠處左進處的一池水旁,池水平靜如鏡,夜色薄涼如水,水面倒映着一彎月牙,幾簇竹影,兩隻白鶴以及一雙人。
白鶴交頸而纏,而衛衡也在夜色中凝望着她,“你以前說,你想養一隻鶴。”
衛衡伸手向她指了指其中一隻,“從今往後,它是你的。”
姜采盈睫毛抖了抖,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何時說過想養白鶴這樣的話。
靜谧的月夜下,有暧昧靜靜地融于空氣中,再慢慢地發酵,彌散到人的每一處毛孔。衛衡什麼都沒說,卻好似什麼都說了。
“給它取個名字吧,昌甯。”
被這殷切濃烈的眸光盯着,姜采盈幾乎落荒而逃,“就叫它,小...小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