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煙霧自竹林深處飄來,焦黑的葉子在空氣中打着卷兒往四處飛。
下一刻,飛鳥出林。竹林那處,铮铮鐵甲緩緩邁進,地面微微發震,樹木排排倒塌。
蜿蜒的小徑上,有銀甲紅披的士兵發現這塊寬闊地的竹屋,他高喊,“世子大人,找到了。公主在那兒!”
重甲胄兵很快将竹屋團團圍住,竹居周圍的空地,新筍野花被無情踐踏,在重重兵甲中,衆人紛紛為那白袍銀铠的英氣将軍讓出一條道來。
是,李漠。
從荊州刺史劉德光密報傳來後,他們便也迅速從滄州繞道入了靈澤,有薊州葛青策應,他們很快便将包圍中心定在了鳳頭陂。
劉德光建議沿着山外圍一路縱火,一路控制火勢,隻待尋回公主,他便可再無後顧之憂。
銀雪白駒上的他,面含肅殺與陰忍之氣。他們隔着竹院籬笆遙遙相望,不知為何,此情此景與夢中的可怖慘狀漸漸重合。
“公主,我來救你了。”
鮮紅的血,在他的白袍上染上一道觸目驚心的顔色。一如夢中,那般冷冽刺目。
姜采盈袖中的手攥成拳。
她臉上的呆滞和驚恐映入眼簾,李漠見她光着白皙的腳丫子,撒腿跑進了竹居。
門“哐當”一聲關上。
“公主,是我啊。”李漠從馬上跨步而下,正欲上前,荊州刺史劉德光大踏步攔住他。
“世子,小心有詐。”
李漠擰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出手相攔的舉動極為不滿。
劉德光卻警惕地環繞四周,“世子,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還沒看到衛衡的蹤迹。”
“你們别過來。”裡面傳來一陣嗚咽,寂靜地攪動着風聲,竹葉飒飒聲。
“衛衡...他在竹居的周圍都埋滿了硝石,一旦火勢蔓延過來,大家都活不了。”
此話一出,衆人倉皇對視。李漠面色一緊,卻聽竹屋裡傳來似泣非泣的聲音:“長遙哥,你們走吧。”
聽到這聲久違的‘長遙哥’,平靜的池水裡仿佛被吹起幾圈漣漪,微微向外蕩開。
其實,公主殿下也沒什麼不好。
雖蠢笨些,無趣些。
可她滿心滿眼都是他,跟她在一起足以令他忘記父親的期許,與兄長的差距。
叢林的火勢被卷得越來越大,濃煙漫天,李漠下了馬對着竹屋裡面大喊,李漠從回憶中回神,“公主莫怕,我這就來接你。”
劉德光額角發汗,在身後對着李漠無奈扯了扯嘴角,難怪侯爺整日罵小世子不成氣候。
他趕緊命其中幾人在庭院前的水缸裡浸上一道水,再往庭院中挖。
“快,小心點兒。”
不知是何人,在竹籬往内幾尺的地方挖出一大袋東西,仔細一嗅,“挖出來了!大人,這地底下的确全是硝石。”
一道風,将竹林遠處的熱浪吹過來,“大人,這兒也有。”
“這也是!”
此起彼伏的聲音令劉德光腿上一絆,踉跄了幾步。他頭皮發麻,唇邊的胡須也輕顫,這個量的硝石若遇明火,非把方圓一裡之内的人炸個粉碎不可。
劉德光當機立斷,“快,将這竹屋周圍的樹都砍掉,務必要防止火勢蔓延至此。”
衆将士也被這竹屋周圍的硝石吓住。
“世子,保險起見,我們必須馬上撤離。”衛衡那瘋子,竟敢真的拿公主的性命做餌,沒時間陪他鬧了。
“不行,陛下下了死命令,我一定要平安帶公主回京,否則...”
他娶不到公主,大計夭折,父親會如何看他?
這時,屋中的恸哭仿若更加大聲了些,“長遙哥,你走吧。縱使昌甯身心清白,可我與大司馬一同失蹤數日,想必陵都城中早已熱議沸騰。”
李漠死咬牙關,眸子裡迸出些寒光來。
“長遙哥,等回到陵都,昌甯便去求陛下,即便是死我也不嫁你了。我不能辱沒淮西李氏一生的清正門風...”
清正門風...姜采盈在門内忍住想作嘔的沖動。
“公主,我不怪你。”李漠在竹門外踏步擡手,牙根咬緊。這一切,都是那衛衡的錯。
若不是她,公主與他早該琴瑟和鳴。
他“锵”地一聲拔除腰間佩劍,高聲呼喊:“全體将士聽令,今日搜山,不可放過一個流寇盜匪,若有發現,直接射殺。”
這流寇盜匪指的是誰,衆人心照不宣。
“殺!”
整齊劃一的口号,響徹深林。山林深處的那一邊,幽長渾厚号角吹響,似與之呼應。
如此場面,倒真有些像行軍打仗。姜采盈在門内,心下驚慌萬分。李漠動真格的,他哪兒來的這麼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