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其穩重至于軟弱,權鬥不必說它,主和一脈趁勢抑王爵也——年紀一樁,卻也不得等閑視之。
因它已是七老八十的朝廷,七老八十者,正與四五十壯年的諸小國逞兇鬥勇。
那是帝國沒落的表現。官場講資曆,憑的是發白髯長,朝堂自然僵化。
縱觀年高體孱而已得利者,其群體所求總不過是:求穩。
此事從長計議。
圓滑,世故,不必多沖勁。——也沖不大動。
狹路相逢慫者苟。
窮而老,則有恃老行兇,富而老,則多的是既然快退了,不肯惹事。或不願退者,要将最後一滴好處也薅到自家。
也有權貴憑年長不懼發瘋:索性享受過了,也吃不到往後亂搞的苦。哪管其餘國人是否豆蔻華年正好。
畫中諸大臣學垂拱而不得,困頓周旋,一身奢貴碎骨掃攏,所敢拼者,乃晚節不保四字虛名。
既敢晚節不保,立彼辱約,卻不敢拼着殘年之軀改天換日血濺五步。這便是被歲月磨掉的棱角和血性。
少年意氣消磨盡。
這也是幫主當年為何講,青壯之年當執牛耳,赤子衷心當握權籌。
實在是太多爬爵祿而尊厚者,最後都會忘記少年時代的志氣。因為它真的需要爬太久了。
一路攀爬一路結網借力,最後被網纏繞束縛,成為那陳朽巨繭上的一段枯枝。
譬如王朝立久,武勳成勢,新貴轉舊。勳貴戀棧,時代就又回到了論資排輩的時候。
正所謂,我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呵呵。
至于青壯,雖偏激極端的青年也有,或被冠以英傑,實乃人見則避的破壞好手,恰如五陵遊俠黃衫虬髯,身正行邪喜怒無定不可捉摸。
然而更有赤子之心,不偏執、不裹亂。明辨是非,精煉無畏。
譬如學堂裡拎個總角之齡,拎個初初及笄的,其辦會攬事亦能運籌周全、行文有物,竟好過以阿谀逢迎跻身者頓首頓首、遞茶倒酒。
幫主座下,有多少新人舊客十五赴征程、二十為車騎,三十主經義、四十統算籌。掌權的青年才俊方不愧天賦此人間一鬥才俊姿材,否則,隻一群長得好看些的力蟻工蜂罷了。
年輕人主事,族群也年富力壯,血氣方剛。
使者拱手,賀道:“貴主年輕有為。”
又笑道,“君等也會有老而掌權的一天。”
主人家如今年輕,再過幾十年,不也老而掌權麼。聽聞那朝堂女帝,與幫主一般年紀,未有儲君,已具賢名,自也要再當個六七十年皇帝。
幫主笑着搖頭:“我們有無窮的歲月,我們的權柄卻要永遠給年輕人。”
總是新出産的頭腦更靈便好用些。
再有人性也有不易變者、跋扈更有不受挫者。少年時受不得一點氣,年長後依然受不得一點氣,年輕時血性,老來仍嗜殺,這是少年時的“意氣”不曾消磨,未肯随時消沉。
然而譬如漢武,即使血性未泯,耳目好用,這性情放在經營日久的影響力下,恐不再合時宜。
幫主便自信為平和良善之人,又哪裡肯保證永遠好脾氣呢。
畢竟年長者穩重,做大佬卻不需要穩重,穩重是防守,是無用的老成持重,她曆來是以攻為守的。
總歸是各自用人内政,使者抵擋不住,也不強争,作出相談甚歡的樣子。
以和為貴。
以商路為名出使,比他從前提着腦袋到處打機鋒好受多了。
他來後借盤桓數日之際,暗觀此方勢力,确甚宏廣,隻不稱王稱帝而已,實已無差。
若能結交互盟,不論服膺本國,伐征鄰邦,都為助力。
不知主家是否亦有借勢讨西京之意。
于是小宴上使臣又欲送禮。
先借着更衣,在外面攔住引路幫衆,悄聲問。
“前頭開宴,有一男子坐貴主人不遠,貌美如霜,身清儀端,這是貴主人的貴妃?”
使臣以衣識人,印象裡隻記得那男子穿得比較鮮亮。
他們小國聽聞大國曆來是貴妃很漂亮,中宮較端莊,中宮為主人安排後宮。
不像他們小國,王後兼有美色。
聽說古時此地諸侯各有美人,美人也為姬妾,少有王後。
這幫派主人後宮換了男人,應該一樣。
引路的幫衆奇看他一眼,回答:“不是。”
使者歡喜。
看來并不是得寵侍君。
于是腹興信心:“那我有一樁好姻緣,送給主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