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已晚,再度散席。
作為東道主,又是酒樓少東家,沈寶珍肯定是最後一個走的。
熱鬧一停,各種心聲紛擾。
沈寶珍注意到掌櫃和管事間,無聲的交流。
【客官喊我充耳不聞,小姐來了我視而不見,東家算賬我一竅不通…】掌櫃盯地。
【沒意思,真沒勁,怎麼還不打烊,酒樓什麼時候倒竈?天怎麼還不塌下來?】管事仰天。
沈寶珍:???不對勁。
見沈寶珍表情耐人尋味,知春示意掌櫃和管事近前。
“說吧。”
擺爛的二人組,被少東家抓包,還輕飄飄落下這麼一句,掌櫃和管事心跳漏了半拍,面面相觑。
“小姐有什麼吩咐?”掌櫃微微躬身。
【說?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工錢一月比一月低,遲早全家老小喝西北風。】
“小的不知要說什麼?”管事有樣學樣。
【我敢說嗎?我能說嗎?工錢都被減兩成了,也不知道活個什麼勁?沒意思。】
沈寶珍:???
“你們的工錢……”
掌櫃和管事條件反射捂嘴。
【我剛才說話了?我不會說出來了吧?被東家知道,我就死定了。】
【小姐怎麼會問這事?我沒說話啊,我絕對沒有開口!】
“罷了,回吧。”她去問問爹爹娘親,到底是怎麼個事。
“乖寶為什麼突然關心這事?”岑内琇将糕點碟往沈寶珍那側推。
【這次又是哪個嘴裡沒把門的家夥?太給他們臉了是吧?被我揪出來,就别想在金陵城待了。】
沈寶珍:“娘親同我講講。”
“他們的工錢每月都有定數,你翻翻賬冊就清楚了。”
【乖寶最不喜歡看賬冊,就算寫得明明白白,送到芳菲院,她也不見得會打開瞧上一眼,如此,也不算我這當娘親的糊弄她了。】
“好吧。”不出意料,沈寶珍打起了退堂鼓,就在岑内琇以為這事就要翻篇時,沈寶珍眨巴着眼睛道:“賬冊取來,我瞧瞧。”
岑内琇:???
“乖寶莫不是對打理家中産業感興趣了?”沈福達想的是另一個角度。
【那可太好了,攤子越鋪越大,的确有些力不從心,一時疏忽的地方,總會有幾個偷奸耍滑的,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沈寶珍點頭,确實想了解點。
岑内琇聞言一喜,如此甚好。
千有萬有,不如本事在手。
“來人,将賬冊取來。”
“夫人指的是哪裡的賬冊?”嬷嬷問。
“四海酒樓、岑記布行。”先從簡單的看起。
“是。”
沈寶珍上手翻了翻,頓覺頭暈眼花。
“乖寶可是哪裡不适?”岑内琇站起身。
“不好看,就不看了。”沈福達作勢拿走賬冊。
沈寶珍搖了搖頭:“爹爹,娘親。”
“哎。”
“我……”
“嗯?”心不由提了起來。
“看不懂。”
夫妻倆噗呲笑了。
“看不懂有什麼關系,爹娘在呢,日後還有知春她們。”
沈寶珍抿唇不語。
“娘親教我。”
“乖寶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
“你之前一直不樂意學,怎麼突然就願意了?”沈福達打趣道。
“我學會了,爹爹娘親就不用那麼辛苦。”沈寶珍認真道。
“好,娘親教你。”夫妻倆再次展顔,這回是欣慰的笑。
*
事實證明,難得糊塗。
比如看賬冊。
一口一個乖寶的岑内琇,教了半日悔不當初。
“為何采買一樣的物件,價錢有高低之分?”
“怎麼就非得如此記賬?不能精簡些?”
“娘親不覺得這些名錄很是多餘?”
“下人們月例低了,都不夠置辦雙鞋襪。”
“這賬有誤!鋪子裡進賬一日比一日多,上到掌櫃,下到夥計,工錢一月比一月少。”
對上沈寶珍那一雙剔透的眸子,巧舌如岑内琇都不知如何辯解。
“娘親。”
“乖寶想怎麼做?”
“之前扣留的就算了。”
岑内琇眼尾的細紋随之淡了幾分,但緊接着,沈寶珍話鋒一轉。“日後都發雙份月例、工錢。”
岑内琇:!!!
幹笑了兩聲,掙紮道:“乖寶說的,是給芳菲苑的下人發雙份月例?”
“一應下人、夥計、管事、掌櫃,一視同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雙份于她而言,都算少了。
往後沈家是何命數猶未可知,夢裡有不少仆從跟着落難,眼下讓她們快活些,有何不可?
閨女,一視同仁不是這樣用的!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将從自家庫房流向他人錢袋,岑内琇的心像被針紮了般密密麻麻疼。
不行,得找老爺想想辦法,從别處再找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