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也沒用上多大力氣,裡昂卻猛得彈了起來,倏地站直身——看起來更加像是蘆筍了。
隻是一顆綠油油的蘆筍是絕對不會以感激涕零的表情盯着她的,也絕不會緊緊握住她的手,黏糊糊地喊她“希洛”。
希洛一臉冷漠地把手抽了回來,戴上風帽,把臉藏在破布後頭。
“走吧。”
“好……”
邁過大門,大陸冒險者公會熱熱鬧鬧的氛圍一下子湧了過來。
一如既往,寬敞的前廳滿是冒險者,有等待着領取新任務的,也有工作在身,正在調試着剛剛領取到的終端機的。更多遊蕩于此的,是渴望獲取冒險者資質或是加入小隊的有志者,隻要其中之一的願望能夠實現,他們便能自由地馳騁在這片大陸上,盡情地讨伐魔物,探尋地下城的奧秘,或是尋找新土地,為厄斯大陸揮灑勇氣。
以前,他也是像這樣遊蕩在公會大廳的呢……
“呐,給你。”
裡昂的憶往昔才進行到一半,希洛忽然叫住他,掏出終端機塞進他手裡。
“幫我還一下。我就在那裡等你。”
她指着大廳裡唯一空出來的那條長椅,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沖過去了,顯然是擔心這幾句話的功夫會讓難得的寶座消失無蹤。
“啊。好。”
這句應答也理所應當也沒能鑽進她的耳朵裡。
暫且先把終端機揣進了口袋裡,裡昂擠過人群,來到辦事窗口前。前面有一排獸人站着,擋住了視線,他就算是踮起了腳尖,也還是看不清窗口上方貼着的牌子,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如果還是奇美拉就好了——裡昂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居然冒出了這種念頭。
既然念頭都冒出來了,姑且就順着想下去吧。
想一想以前自己的體型和頂着熊腦袋的烏爾薩斯獸人差不多高,一擡頭就能吃到無花果樹上的果實,總是很輕巧地就能越過人牆看到遠方。
這麼看的話,身為奇美拉好像也沒那麼糟嘛……他居然有點想要變回奇美拉了。
當然了,他是會變回去的——為了希洛。
裡昂擠進了寫着“綜合服務窗口”的隊列之中。回頭,在人行的間隙之中,還能看到獨自坐着的希洛。
她已經摘下了背後的重劍,這柄巨大的武器被她橫放在了膝蓋上。裡昂猜她一定很想繼續剛才在馬車上沒能完成的保養工作,因為她的手指正不安地敲打在劍鞘上,但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的心思,都怪風帽蓋住了她的面孔,隻漏下了幾縷銀白色的發絲,讓她看起來像是生人勿近的孤僻存在。
初次見面的時候……
他忍不住想,希洛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也是這樣一幅姿态。
初次見到希洛,離現在說近也不近,說遠也算不上太遠,恰好一千多天之前,仔細算算也有三年了。地點嘛,就是在冒險者公會的前廳,離他現在站着的這處地面隻有幾厘米而已。
三年前的裡昂還是個非法傭兵,幫着某位富豪從托斯納群島偷火龍蛋。竊取行動進行得還算順利,可還沒來得及逃離托斯納群島的地界就被暴怒的火龍發現了行蹤,沖天的火焰差點把他的尾巴烤成香腸,傭兵小隊的成員也硬生生折損了一半。
好不容易回到了本土,火龍蛋卻被第三者偷走了。裡昂壓根連富豪的面都沒見上就被原地開除了,報酬當然是可憐巴巴的零。
看着錢袋裡所剩無幾的幾個銅闆,他想明白了。他得換個職業。
文職工作顯然不行。他十一歲就被魔王變成奇美拉了,自此背井離鄉,受教育程度雖然不至于堪憂,但确實沒好到哪裡去。
要不去獸人的地盤碰碰運氣?說不定能遇上什麼不錯的體力活。可獸人是最厭惡奇美拉的種族了,這都要怪前任國王一拍腦袋非要把奇美拉納入獸人的範疇中才導緻了獸人的逆反心理。
說到底獸人内部也沒那麼太平。盡管大類都是“獸人”沒錯,實際上獸人内部也存在着多種多樣的不同族群,混血兒也多,簡直是滋生歧視的溫床。既然還有選擇的餘地,還是别和獸人牽扯太多比較好。
想來想去,或許隻能當個冒險者,或者加入什麼勇者小隊了吧。他有力量,也有勇氣,這兩者一定能夠為他換來謀生的金币的。
于是,他用最後的幾枚銅闆買下了前往聖特拉爾的火車票,惴惴不安地踏入了大陸冒險者公會。
于是,他遇到了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