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持續到天蒙蒙亮了才停,濕氣被風灌進山洞裡,帶來一陣涼意。
不過這并沒有讓洞裡的兩人感到寒冷,幹草做的窩夠軟夠深,冷風吹進來就被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威力小到隻能吹動那對搭在窩邊的巨大翅膀的幾根絨羽。
天還未亮透,并且陰天光線不夠充足,導緻山洞裡還是昏暗一片,不過至少有了一點能見度。
雪白的翅膀充當棉被,遮風擋光,隻能從翅膀邊緣才能窺見内裡的幾分風景。
草窩裡,樓譽的衣物被像抹布般擠到一邊,有着黑色短發的腦袋隻露出一個尖,上面纏着的幾縷柔軟細長白發屬于另一個人。
中間部分被翅膀所遮擋,再往下,看小腿擺放的姿勢,樓譽應該是平躺着,白發男人則是側身與他相擁而眠,弧度流暢的小腿肆意地勾着他的雙腿,雙方的膚色差像是剛沖泡在一起的燕麥與牛奶。
兩人博弈整晚,才将将睡下不久,呼吸綿長微沉,大概是都累着了。
周圍的氣味繁雜,有雪鳥和人類本身的氣息、帶着點詭異香甜的血味、幹草的清新,以及一股不可細說的腥氣。
整個矮山群包括周圍的荒地都是雪鳥的地盤,沒有人也沒有變異怪物敢來打擾,是以兩人一直安穩睡到下午。
最先醒來的是白發男人,他膚色白得反光,濃密的羽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蒼綠色的眸子裡還帶着點迷茫和慵懶。
他深呼吸一口氣,下意識動了下腦袋,結果臉頰卻擦過了一片溫熱的肌膚。
像是按下了開關一般,陌生又熟悉的觸感瞬間激活了他半待機的腦子,緊接着昨天的記憶也如火山爆發噴薄而出。
壓抑不住的發熱期、失智到腦子裡隻剩繁衍本能的自己、撕碎擅入領地的變異狼、将看中的男人抓回窩、喂男人自己的血、半哄半強地睡了人家……
複雜的情緒充斥着他的心頭,慚愧得想捂臉,但擡手才發現自己還摟着人家的腰,姿勢親密到了極點。
“……”
他自己都看不過去了,選擇閉上眼睛。
他忍不住默默吐槽自己:陶秋啊陶秋,這輩子生成個禽獸就算了,怎麼還做出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呢?
陶秋此時甯願自己沒有恢複上輩子為人的記憶,繼續做個不通道德的飛禽,因為良心遭到譴責的感覺真的好痛。
不過他轉而又想,若他還是像前二十年一樣僅是一隻廢土世界的普通變異怪物,他就不會救下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可能就會死在變異野狼爪下。
其實,自己還算是救了他一命。
陶秋歎氣。
自從一個月前上一世記憶逐漸複蘇後,他就經常會産生這種糾結的想法。
做人和做鳥需要學習和遵守的東西大相徑庭,做人要有人性,活在人情、規則、道德裡;做鳥更多是随性随心而為,野性與本能勝過理智。
所以當不久前他覺察到自己大限将至時,屬于鳥類的繁衍本能催促着身體進入發熱期,好在去世前留下後代,可因為擁有為人的記憶,他又反感這種沒有感情的留種行為。
他努力與獸性做着抗争,但最後人的意志還是略遜一籌,在發現領地被入侵,他飛出去看見男人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無法挽回了。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人類意志雖然輸了,可終究還是影響了他,至少他找的對象是個人類,而不是作為這一世同類的變異怪物,這至少讓陶秋心裡有了幾分安慰。
不過讓陶秋覺得有些意外的是,他昨夜雖然在上面,卻是自己主動坐下去的。
前世加今生,昨夜還是他的第一次,盡管上輩子很早就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了,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是上還是下,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不管如何,把他折磨得夠嗆的發熱期總算是過去了。
陶秋再次長歎一聲,重新睜開了眼睛。
說起來,他對眼前這位還算熟悉。
之所以這麼說,其一是因為陶秋之前見過他好幾次,近半年來男人經常外出任務,所以陶秋知道他是附近基地的人。
其二則是,月前自己頭次幻化出人形的那夜,這人也在現場。
該說是緣還是孽,自己不太體面的人生兩回“第一次”,這男人都參與其中了。
男人還在熟睡,體溫已經恢複到正常水平,不像昨夜那樣滾燙了。
再看那幾道差點就橫穿整個前胸的抓傷,血肉外翻,形狀猙獰,肉眼可見的嚴重,但此時早就止血,并且有了結痂的趨勢。
沒有上藥沒有包紮,隻一個晚上居然就能恢複成這種程度,這還是經曆了幾個小時劇烈運動的狀态,陶秋心道這應該是自己昨夜喂了他自己血液的功勞。
陶秋擡起手,小臂上昨夜放血的位置隻剩下淺褐色的疤痕,基本痊愈了,恢複得比男人還要好。
廢土世界的變異怪物确實都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這點沒錯,可傷口能愈合得那麼快,原來的陶秋可做不到。
他也是因為一個多月前的某次機遇,才獲得了這樣的異能。
昨夜他發現男人起了高燒,一副很缺水的樣子,而他當時也不太清醒,隻想着那啥,完全沒反應過來該去找水,情急之下才喂了他自己的血,沒想到還誤打誤撞救了他。
算了,這就當是自己強迫人家的補償之一吧。
陶秋轉身看向洞外,豔陽高照,據他的經驗判斷,至少是下午兩點過了。
回過頭,見男人還沒有蘇醒的迹象,陶秋收起翅膀坐了起來。
他一動,腰部就傳來一陣輕微的酸麻,腰兩側還殘留着幾道快消失的青紫痕迹。
有治愈能力的情況下都尚且如此,看來昨晚有點太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