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幾乎通天的巨大銅門,腳下是殘破雜草叢生的石磚,橋下的河水變成枯塘,滿目皆是荒無。
祁硯已有百年沒再來過地界,壓根不了解此處的情況,周邊一個鬼影都沒有,就是想打聽問個話也無辦法。
好在祁硯早有準備,百年前的地界混亂不堪,想在偌大的地方找到一個鬼,還得使點小關竅。
取出從小姑娘那順來的外套,從袖子裡掏出人界的打火機,點燃放在地上,開口喚老人家的名字。
沒一會,燃燒外套的煙霧慢慢升起,往同一個方向飄去,那老太太不在城裡,而在郊野。
“奇怪了。”祁硯斂眉,轉身穿過銅門,随着綿長到不知何地的青煙一路走着。
走出荒城,是灘塗一般的野外,遍地生長着地界才有的野草,黑色的河水中隐約有哀鳴聲。
到這裡死魂便多了起來,他們也不知在此處呆了多久,看起來麻木沒有意識,緩慢地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此時,又一縷青煙飄了過來,與方才的彙聚到一起,祁硯加快腳步,那小姑娘家裡應該是起來給老人家燒紙了。
人界給死去親人燒去的東西,會以這種方式送到地界的死魂手上,祁硯正好取巧,用這個來尋魂。
沒過多久,祁硯就找到了魂。老人家手裡拿着剛才燒過來的外套,在原地打轉,呆呆的看起來神志不清。
“奇怪。”祁硯斂眉,在老人家眼前揮了揮,他的動作一點沒影響到對方,仿佛不存在似的。
老人家在自己面前一會向前,一會又搖頭後退,如此往複周而複始。
好像有兩個意識在相互打架。
擡頭望向遠處,阿婆的情況和此處其他亡魂一樣,往着同一方向走去。
這不符合常理。
正常來說,所有亡魂出現後,都會受到轉生井的感召,進入地界。祁硯方才踏入的荒城,在百年前就已經存在,那裡是從前等待轉生的亡魂建築出來的。
轉生井就在城裡,城内卻已經荒廢一空,地界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淡淡地收回視線,祁硯從袖子裡拿出一柄銅鈴,在阿婆眼前晃了一晃,“你曾孫女想要見你一面,你可願跟我走?”
悶悶鈴聲一起,瞬間像是打破了什麼,阿婆連帶着周邊的死魂動作一滞,茫然地擡起頭。顯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處。神智清醒的那一陣過去,亡魂們轉身,朝着轉生井的方向走去,而阿婆則站在原地,攥着手中的外套左右為難。
“想見你曾孫女嗎?”祁硯重新問了一句。
囡囡的太奶奶緩緩扭頭,“你是誰?”
“跟一個小姑娘做了交易,要帶你去見她。”祁硯擡頭看了看天色,地界終日黑暗,不熟悉這的看不出有什麼變化。阿婆周身的青煙越來越細,應該是燒紙的人停下了動作,“時間不早了,你的日子也所剩無幾,可要随我去見她。”
人死後有七天時間,魂體可以來返于人地兩界,七天一過亡魂就隻能徹底留在地界等候轉生。
老人佝偻着腰背,在祁硯的身形下顯得嬌小且單薄,臉上滿是皺紋,略有些渾濁的雙眼看不出心情,過了一會,阿婆輕輕點頭。
“好。”祁硯眉眼也柔和起來,聲音不自覺放輕,從袖口中翻出一枚玉佩,“您暫且到這裡。”
此時人界是日頭最高的時候,他們這些阿飄都吃不消,更别說亡魂。祁硯手裡的玉能滋養魂體,他帶着老人家過去,方便又安全。
撩起衣衫下擺,微蹲下身子,将魂引入玉佩當中。
斂眉看了眼往城中走去的亡魂,收回眼理了理衣服,折身離開。
地界出什麼問題,可跟他沒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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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老太太的白事還在繼續,中午在屋外的院子裡搭起棚子,擺幾個桌子,讓過來參加喪禮的人吃飯。王承安站在遠處抽煙,他沒什麼心情吃飯,揣着口袋來回走着,時不時擡頭看看二樓的窗戶。
王老頭作為喪禮的主事人,已經有半天沒出現露面了,他蹲在二樓房間的牆角,誰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能确定她昨天早上去哪了嗎?”老張背着手跟囡囡聊了聊天,又到王老頭身邊問,“感覺孩子也沒出什麼毛病啊,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
“給你媽燒過紙了嗎?”
王老頭點點頭,“燒過了,後面一片的地方都燒過了。”
老張正想要說些什麼,察覺到身後的小姑娘盯着自己,回頭和藹地笑了笑,轉身臉色就垮了下來,“我看孩子也沒什麼事,童言無忌,現在又是你媽過事,可能是聽到什麼夢到了什麼,你也别太多......”
話音剛落,就聽到囡囡一陣歡呼雀躍。
一轉身,就看到小姑娘趴在窗戶底下,而她頭頂的窗戶自動打開了一條大縫。
老張後退幾步,腳跟抵着門,扶着發昏的腦袋,低頭向王老頭确定,“你剛剛看到了嗎?”
王老頭沉着臉站起身,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囡囡,你在跟誰說話呢?”
祁硯有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