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死了兩年,當年多麼捧着他,愛着他,敬着他,如今卻......我聽着、我聽着難受得很......”
“當年将軍本是可以不死的,若不是為了掩護我們突圍,也不至于死了都每個人收屍。”史覺八尺的漢子,哭得稀裡嘩啦的,友人都拿他沒辦法,隻得叫他别在小蠟燭面前這般,說着便起來拉着他到院子裡玩。
這裡說是個院子,到不是就是一塊平整的地。
史覺再怎麼厲害,也沒辦法手巧,頂多憑借着蠻力鋤鋤地,把混雜在土裡的石頭全都扔出去,至于其他的編籬笆什麼的,就不用想了。
友人拉着燭檀的手,蹲在地上給他折了一根狗尾巴草玩,“小蠟燭你再這兒過着怎麼樣?有什麼想要的嗎?”
“還不錯,就是史覺做魚太難吃了,叔叔你能常來嗎,你不來我和史覺......史叔兩個都要餓瘦了。”
“好,我一定常來,小蠟燭你一定要好好的。”友人摸摸他的腦袋,嘴上帶着笑,臉上卻是怅然。
燭檀感覺他有許多想問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都沒有問出口。
等友人一走,燭檀走到最近的一處樹旁,在樹角下撿了一塊刀片狀的石片,重重在樹幹上畫了一豎。
長懷将軍死的第二年,岑平的百姓忘記了他,還開始辱罵他,燭檀歎了一口氣,長懷将軍尚且如此,那認識他爹的,隻怕要把他爹罵進墳堆裡了。
屋子裡沒有紙,燭檀想記下什麼東西又不想讓史覺知道,就會在樹幹上畫下一豎,他完全忘了史覺壓根就不識字,有時候記得的東西多了,燭檀自己都要記不清了。
史覺經常能看見燭檀站在屋外最近的樹旁,仰頭咬着指甲在苦惱着什麼。
他本該要記到将軍死的第三年了,可是這一豎終究沒來得及畫下去。
史覺的友人不知為何好多日不曾來了,史覺心憂前去找他,卻得知他早在前幾日就突然死了。
在那時史覺就發覺不對,但友人前段時間就與他說過,世道又亂了。楚望津帶着人馬自立為王,他和其他這種王都想借長懷将軍的名号招攬民心,如今他們都知道小蠟燭還活着,派了不少人在找他。
史覺不敢出去,又不知往何處去,隻能在此處窩着,聽天由命。沒過幾日果然有人來了,還好來的并不是楚望津。
來的人自稱杜若淳,穿着打扮十分奇怪,一副柔弱書生道士模樣,手裡時常拿着銅錢、羅盤,捏着兩撇小胡子,瞧着清明而陰險。
他告訴史覺,自己并非與他人一樣為了成王成皇,他隻是看不慣常懷将軍為百姓謀劃,被奸人所害,卻無人感激,落得不明不白的名聲。
史覺警覺得很,壓根不信杜若淳的鬼話,若真是為了長懷将軍又為何來找小蠟燭,還不是為了博個好聽的名聲。
杜若淳也不着急,“壯士莫急,我知道你處境堪憂,一夜颠簸流離遇見過不少奸邪,但是若我告訴你,我有辦法能複活常懷将軍......如此你可否願意随我來一趟呢?”
“我随你去!”
史覺還未說話,在一旁聽着的燭檀先冒了出來,他瞪大眼睛氣得要死,第一次真的沖着燭檀大吼,“小蠟燭!”
“史叔,他能複活長懷将軍,那是不是能讓我爹我娘,還有好多好多人都活過來!”燭檀再聰明倒底是個小孩,也隻有小孩才會相信有個法子能讓死人活過來。
史覺聽到燭檀的話,頓時啞了聲,他小心翼翼回避着小蠟燭阿爹的事,燭檀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多久。
燭檀也不是太傻,不可能聽杜若淳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相信他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燭檀背着手挺胸,努力撐起氣勢,裝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問他:“你說你能複活長懷将軍,那便複活一個東西給我瞧瞧,不然空口無憑我們又為何要與你去?”
“當然可以。”杜若淳笑笑,胸有成竹。
隻見他随手挑開一枚銅錢,轉身望了望身後的林子,執銅錢的手一揮,林間一聲鳥叫,隻見一隻麻雀便摔落了下來。
燭檀連忙跑過去撿來,便見到那雀兒身上插着一枚銅錢,這定是杜若辰方才打下來的了,燭檀心裡有了計較,把麻雀遞給杜若淳,隻見杜若淳咬開中指,拿了張黃符,用指間血畫了道符,閉眼嘴裡念念有詞。
他蹲下身,用寬大的袖子,往在雀兒的身上這麼一蓋,夾在指間的符紙便這麼燒了起來,燒下來的灰落在袖子上,燭檀一下便見到袖子下有撲騰的動靜了,杜若淳掀開袖子,麻雀便活了過來,地上隻餘下一枚銅錢。
燭檀徹底信了,他擡頭問杜若淳,“你想就長懷将軍,那也能救救他手底下的兵嗎?将軍一定會希望你這麼做的。”
杜若淳隻是笑笑,高深莫測地說,“長懷将軍并非一般人,他乃上天派下來平定世間亂象的天命之人,長懷将軍天命為達而崩殂,這天下亂象,乃是天罰,而長懷将軍使命未達也要在陰間遭受非人刑罰,杜某不忍,散盡一身修為才方得能将長懷将軍拉回人間”
“至于這其他人,恕杜某無能為力。”
燭檀:“那你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要救長懷将軍,杜某還缺幾味引子,而與長懷将軍關系匪淺的稚童,也隻有小蠟燭你了。”杜若淳歎了口,一副非常可惜的模樣,他細長枯瘦的手指伸過來要摸燭檀的臉,被史覺闆着臉擋開。
祁長懷這個人,誰也不到他究竟年方幾何,出身何地,好似驚天開地一聲雷響,他便出現在世間,一身好武藝,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杜若淳為了肉白骨的引子奔走數月,到底沒找到祁長懷的親眷,唯一剩下的,真的就隻有小蠟燭了。
史覺擋在燭檀面前,一雙虎目怒視着杜若淳:“引子究竟是什麼回事?”引子引子那不就是藥引子,藥引子那不就是用滾水熬得?怎麼聽都不是好詞。
杜若淳也不拐彎抹角。
“就是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