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收斂了祁長懷的屍骨,可能還會有燭檀他爹的,燭檀想要進去,但杜若淳不許。
“如今你還不是進去的時候。”杜若淳捏了捏小胡子,帶着他爬到墓的最頂端,那是一座大山,燭檀爬了個山腳便爬不動了,杜若淳還想像史叔一樣扛着燭檀,但他那小身闆,沒走幾步就兩股顫顫的,隻得放燭檀下來,讓手下抱着。
“這裡是我特地選的地方,這山喚作涼崖山,長懷将軍定會喜歡的。”
沒過多久,杜若淳便說做法的地方已經找到了,他與史覺說得那般危言聳聽,要祭祀什麼的,實際上到沒有聽着那麼血腥。
他選了個才被一方勢力洗劫過的空城,叫手底下的人搭好祭台,做法前一晚,杜若淳給燭檀洗了個澡,換了身頗為貴氣的衣裳。
“這樣瞧着,倒真有些小王爺的樣子了,就還是太嫩沒什麼氣勢。”杜若淳扯了扯燭檀的臉,“小燭,你爹娘為什麼給你取這麼個名字?”
燭檀對身上的衣服不大習慣,低頭扯了扯,“因為我娘說生我把家裡的蠟燭都給用光了,所以叫我小燭。”
杜若淳:“小燭好聽是好聽,可到底不是個大名,你是我義子,我到底算你半個父親,今日做主為你取個大名可好?”
燭檀眨了眨眼,知道杜若淳是可憐自己明日死了永遠沒個像樣的名字,便點頭應了,若真要算起來,史覺比杜若淳更像他半個爹,可惜史覺并不在身邊。
燭檀點了點頭,杜若淳眉開眼笑。
他低頭瞧見檀木做的擺件,心神一動,“那就叫你燭檀罷。”
翌日,燭檀被引上祭台最高處,杜若淳跪坐在最下方擺放着法器,兩人遙遙相對。
士兵牽來五牲當場宰殺,燭檀在最高處,看着那些牲畜的血順着祭台刻好的花紋流到最中心的位置。
這場祭祀本是需要童男童女的,可杜若淳覺得此地殺戮頗重,慘死的童男童女不知幾何,壓根不需要再多生殺孽。
法事開始,有人用匕首重重劃開他的手腕,燭檀看着血液浸染着他周邊的紋路,而後一路向下,彙聚到下方五牲血中,五牲血中橫着杜若淳好不容易尋回來的祁長懷的長槍,經曆了足足三年,燭檀再瞧見它,鮮紅已變得深了許多許多。
他整個過程暈乎乎的,渾身發冷,隻隐約聽着杜若淳念念有詞,耳邊時不時有鈴和其他什麼在響着。
不知過了多久,燭檀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半夢半醒間聽到一聲雷震般的轟響,之後便是驚慌失措的人聲,嘈雜得像是有一百隻鴨子在他耳邊叽叽喳喳。
若是法事成功不該是這般情形。
真不甘心,燭檀蜷縮着身子,像讓自己再暖和些。
他有點後悔了,這下自己沒救活将軍,也見不到史覺啦,阿爹恐怕得氣活過來。杜若淳最好是收斂了他爹的屍骨,最好也有他娘的,可惜這裡離涼崖山的地宮太遠太遠,自己應該是過不去了。
恍惚間燭檀經曆了一場走馬燈,到最後他又回到了那個村子,村子裡的阿小阿安還唱着“岑平亂,不聊生,民不懼,有長懷。”,他從阿娘手裡拿了包袱,又到了所有人都在的屋子,王叔李叔小張哥還有劉元哥都過來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阿爹抱着他用滿是胡扯的糙臉蹭着自己,還有,還有楚望津,自己狠狠給了他一腳,質問他為什麼那樣做。
最後還有長懷将軍,那日自己在阿爹懷裡,透過門縫悄悄看長懷将軍和楚望津談話,這此長懷将軍回過頭,拿着桌上的燭台,朝自己走來。
他蹲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長懷将軍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你,也沒聽我爹的話,還有史叔......”燭檀死死拉住阿爹的粗布衣服,仿佛如此就能停在這一刻。
長懷将軍笑了笑,“沒關系,這不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是......”
“你若是累了,就閉上眼睡罷。”
燭檀沒有閉上眼,而是伸手去抓長懷将軍的衣角。
長懷将軍沒有動,隻是松開手中的燭台,燭台落在地上,頃刻間大火燒了起來,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場火所吞滅。
長懷将軍,阿爹阿娘,楚望津,王叔李叔小張哥還有劉元哥,一個個在他眼前消失,最後是燭檀自己。
楚若淳前襟染了大半的血,臉色青白灰白,他身形佝偻着爬上祭台最高處,伸手拂去落在燭檀頭上的一層薄雪,幫他閉上雙眼。
這便是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