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的另一半真的能找回來嗎?”文子實用僅剩的左手擦擦僅剩的左半張臉,他哭哭嘤嘤的,臉上一點眼淚也無。
眼睛透過指縫可憐巴巴看着祁硯。
“當然。”
“現在什麼都沒法離開莊園,他們就算拿走了你......右邊半,也隻能藏在莊園裡。”祁硯安慰他。
這句話祁硯已經翻來覆去,同樣語義不同語序重複了不下十遍,他已經可以不消耗思維,全憑肌肉記憶複述這些。
否則文子實得被問煩的他吓哭。
“真的?”
“嗯。”
“那萬一......”文子實還是不放心。
祁硯換了一個側坐的方向,一手托腮,捂住靠近文子實那邊的耳朵,不想再聽他嘴碎的喳喳喳。
文子實要再敢多說一句,他保證,他絕對要說假的。
可惜文子實沒有多問的機會,杜卓三兩步跑上樓,“祁先生,謝謝您能暫時在這兒守着。那個人的事有我的前輩們幫忙處理。”
安全局這次帶來的人足夠多,能分出一些人來安撫受驚的文家親戚,但這其中的有些人欺軟怕硬,杜卓不請祁硯坐鎮,他們吵吵嚷嚷的差點沖下去。
祁硯施施然起身,回頭看了眼四散幾處,或坐或站的文家人,他們都懷揣着相似窺探、審視的眼神,被發現後又齊齊收回。
“我們走吧,祁先生?”杜卓詢問,“路上您可以再跟我仔細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嗎?”
祁硯和杜卓一同下樓,杜心連帶着幾個老夥計扶梯而上。
杜卓向老祖宗點了點頭,繼續給祁硯補充情況,“竹林那片我們已經封鎖,屍體也已經擡走。沈自幫忙調了莊園内的監控,我們也布了陣法,雙管齊下。相信很快能找到周......周煙民?”
“周延明。”祁硯更正。
“等等,”文昭距離樓梯最近,隐約聽到杜卓和祁硯的談話,出聲叫住兩人,“周延明跑了?”
杜卓沒有說話,她不可能給文昭任何答複。
“你們隻去抓周延明?文馨和文思恪你們要包庇下來?他們不在這裡,沒人看到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們也會一起尋找。”
文昭還想再說些什麼,杜心道:“你比我這個老婆子小上不少,嘴怎麼比我還碎。”
文昭被說得臉瞬間垮下來,沒再吭聲。
文子實現在是寸步不離祁硯,他這一遭留下了些心理陰影,生怕剩下的另一半身子也給浪沒了。
他現在整個鬼就像被豎劈一半的人,橫截面充滿着黑色霧氣一般的東西,沒有露出可怖的血肉骨頭什麼的,這可能是對文子實唯一的安慰。
活人死後,魂魄脫殼,不論是鬼還是亡魂,都是魂魄的狀态,文子實準确來說,失去的并非半邊身體,而是三魂七魄。那些黑色霧氣,便是因魂魄割裂而四溢的鬼氣。
文子實此時的情況,恐怕比他以為得要糟糕得多。
短暫下樓這段路程,祁硯三言兩語便讓杜卓完全知曉發生了什麼。
“這麼說來,當時煉屍集體失蹤,很有可能就是周延明做的。不過,祁先生為什麼要故意放他離開。”杜卓可不相信失手什麼的。
祁硯靠着樓梯扶手,停下腳步,“他不跑,還怎麼找到這裡隐藏的秘密,難道真的靠一個一個問,一個一個找?”
“這家人嘴裡可沒什麼實話。”
周延明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就這樣堂而皇之回到文家人當中不大現實,這種境地他隻會逃離莊園,或者躲到自己認為的最為安全的地方。無論選哪條路,祁硯都不會虧。
祁硯在手機中看過滅殺胡蜂的視頻,首先要捉住一隻胡蜂,打上标記,然後放歸,通過它尋到女王的巢穴,而後盡數搗毀。
杜卓點了點頭。
向前走了幾步,她扭頭想繼續跟祁硯說話,身旁卻沒了鬼影。
——祁硯還在原地,靠着大理石質地的樓梯立柱。
“我不過去了。”祁硯指指半臉警惕的文子實,“先緊着他,不然能吵死我。”
杜卓:“這件事有我們老祖宗......”
“他們幫忙,總沒有親自來得放心。”祁硯就差沒直說那些個老家夥不靠譜了,燭檀僵着臉瘋狂點頭,文子實也是時不時回頭望向樓梯上方,擔心杜心突然跑下來。
想到是誰家老祖宗給他們留下的灰暗印象,杜卓臉上讪讪的,沒有反對,伸手給他們指了指路。
小餐廳内大部分東西都已經搬走,來不及拿來床鋪,男子被臨時放置在鋪着深藍色桌布的圓桌之上。法壇已經布好,屋内門窗緊閉,衰弱陰沉的光鑽入兩片窗簾之間的縫隙,僅僅一線微光,穿過他青黑抽搐的手指。
七竅的血還未止住,桌布下垂的流蘇不斷滲出黑色的液體。有人點燃了香爐,壓一壓滿屋的血腥氣。
祁硯一進屋,房間站着的幾個人轉頭看來。
這些老怪物和他見過一面,祁硯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擡腳繞過擋路的幾人,看向桌上的男子。
此人初見時還未有任何異狀,如活人别無一二,此時卻是鬼氣纏身,這鬼氣極惡極厲,祁硯都感到悚然。鬼氣不斷蠶食着他的身體,恐怕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