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喚作卿卿的女子原本害羞地躲在後面,聽及“傅娘子”一語,立即走了出來,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嬌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驚吓:“不知傅家姐姐過來,是婉卿這廂失禮了。”
傅棠梨瞥了她一眼,認出了這個是工部尚書林大人家的千金林婉卿。
林婉卿仙姿玉貌,素有豔絕長安之名,此時她眸中猶有淚光點點,真真我見猶憐。
林家出了個貴妃娘娘,頗得聖寵,份位僅在沈皇後之下,林家的女子,自然不為沈皇後所喜,無怪乎趙永嘉方才言及“隻怕母後不悅”。
可憐,郎有情,妾有意,中間卻夾了她這麼一個惡人,硬生生拆散了一對鴛鴦。傅棠梨不勝唏噓,面上卻不顯,隻溫和地回道:“林娘子安好。”
這麼大冷的天,虧得林婉卿隻穿了織錦海棠紋緞裳,雖顯身段婀娜,估計不太禦寒,此時嬌軀微顫,有意無意地往趙永嘉身邊靠去,怯生生地道:“方才我與太子殿下不過在這裡略說兩句話,并無旁的什麼意思,傅姐姐可不要怪罪于我。”
趙永嘉果然略一皺眉,不着痕迹地擡手,把林婉卿護在身後:“傅娘子怎知孤在此處?”
傅棠梨心裡直歎晦氣,語氣卻愈發溫順:“閑庭信步,偶爾至此,擾了殿下雅興,甚為不安,殿下與林娘子且暢談,妾告退。”
她居然不驚也不怒,反而大方又體貼,真真不負賢良之名。
林婉卿發力沒有着落,不禁呆了一下。
趙永嘉聽着,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有些悻悻然,他多看了傅棠梨兩眼,試圖看穿她的心思。
她神情溫雅,容妝工整,眉間花钿精緻,發髻高盤,鬓上斜插一隻步搖,一點兒不顫,沒有分毫不妥之處。
雖然也是個标緻的美人,卻如同壁畫上的觀音,一派寶相莊嚴,讓人生不出親近之意,渾然不似林婉卿那般柔情繞指,惹人憐惜。
趙永嘉想及此處,心又冷了起來,生硬地道:“傅娘子先下去吧。”
傅棠梨低頭,斂了衣袖,安靜地後退。
“且慢。”趙永嘉躊躇了一下,又叫住了她,“你……”
恰在此時,天上倏然傳來一聲鷹鳴,嘹亮而尖銳。
趙永嘉露出了驚異的神色,擡頭望去。
一隻巨大的白色鷹隼從雲端飛來,低低地掠了過去,它翅膀帶起的疾風搖動了樹枝,枝頭積雪簌簌而落。
林婉卿吓得臉色煞白,捂住了嘴,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那不是皇叔的海東青嗎。”趙永嘉脫口而出,“莫非皇叔到了?”
傅棠梨心裡一動,擡眼看了過去。
一個男人從前方通道經行而過,他一襲戎裝,外面罩了玄黑暗金大氅,龍骧虎步,動時有風,大氅翻飛,愈發顯得他高大英武,如山如嶽。
兩列衛兵緊随其後,着明光甲、佩金錯刀,皆魁梧彪壯,步伐铿锵有聲,透出銳利的殺伐之氣。
白色的鷹隼又發出一聲長長的鳴叫,在上空盤旋了一圈,猛地俯沖而下。
那男人腳步不停,擡起了手。
白鷹“撲棱棱”地斂起翅膀,穩穩地停在那男人的手臂上,昂頭四顧。
趙永嘉顧不上其他,隻對傅棠梨說了一句:“今日之事,不可與他人提及。”
言罷,他匆匆地迎向那邊,喚了一聲:“皇叔。”
先帝有五子三女,隻有當今元延帝與淮王乃馮太後所出的嫡子,能讓太子這般殷勤相待的,也隻有淮王了。
趙永嘉露出熱切之色,飛快地趕上前,走到淮王身邊:“皇叔可算來了,父皇已經等了許久,快來,孤和皇叔一同過去。”
淮王見趙永嘉過來,并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略回頭,颔首而已。
趙永嘉貴為太子,龍章鳳姿,生得如玉樹臨風一般,但此刻在淮王面前,卻顯得體态單薄又弱小,足見淮王身量之健碩。
隔得太遠了,傅棠梨看不清淮王的容貌,但覺得他的輪廓格外剛硬,他隻是略一側首,便有一陣肅殺之氣壓了過來,甚過這寒冬的凜冽。
她不敢多看,低下了眉眼,待太子與淮王走遠了,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舉步走開。
“傅姐姐且慢行。”林婉卿碎步跟上,看似憂心,“姐姐是不是生氣了,怎麼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呢。”
傅棠梨目視前方,款款而行,恍若未聞。
林婉卿捏了帕子捂着嘴,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眼中卻露出譏諷之色:“太子不懂姐姐的好,居然說你裝腔拿調,矯揉造作,如同死魚一般,這話也未免過了,我聽了都替姐姐委屈,其實依我看來,姐姐這般賢惠通達的,娶回去做正妻才好呢。”
傅棠梨終于轉過身來,面對着林婉卿,點了點頭,柔聲道:“嗯,好,很好。”
她突然撩起裙裾,狠狠踢出一腳,将林婉卿一下踹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