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味道,是雪中烏木的香氣,清冽而冰冷,淩于懸崖絕壁之上,連同這凜冬的煞氣席卷而來,不可抗拒。
傅棠梨下意識抓住了他的領口。
玄衍好像從鼻子裡發出一點哼聲,低沉而渾厚的聲線拂過傅棠梨的耳鬓,她分不清那是什麼意味,沒來由地一陣心虛,把玄衍抓得更緊了。
他猛然騰空而起,正面迎敵,凜冽的氣息迸裂開來,如疾風驟雨降臨此間。
傅棠梨并不矮,她的身量勻稱而豐腴,但此時此刻,陷在他臂彎裡,卻顯得那麼嬌柔弱小,腳尖都沾不到地面,身不由己,旋轉、騰挪,刀光劍影不停地掠過眼前,叫人頭暈目眩。
那群刺客體格彪悍,氣息兇狠,身穿軟甲,袒露雙臂,各持刀劍,以悍不畏死的氣勢圍殺上來。
玄衍尋常一幅仙風道骨的清冷氣質,不近人間煙火,而眼下,卻似換了個人似的,驕悍而兇戾,他身陷重圍,手無寸鐵,還護着一個弱女子,卻狂傲如入無人之境,悍然握拳揮出,破空之聲若雷鳴,所到之處,血肉橫飛。
那群刺客個個如同瘋狂的野獸,不知疼痛和畏懼為何物,即使手或者腿被折斷,依舊赤紅着眼睛,奮力撲擊,宛如和玄衍存着刻骨的血海深仇一般。
玄衍不耐久戰,倏然一聲清叱,騰起一腳,“咯擦”踢斷一個刺客的手臂,那人慘叫一聲,長劍脫手而出。
玄衍足尖一頓,随之躍起,在半空中截住了那柄劍,霍然旋身揮出。
宛如鐵馬踏過冰河、風暴掃過平江,無法阻止的速度和力量,劍刃斬斷人的軀體,那種聲音銳利而幹脆,劍光與血水一起飛濺起來。
頃刻間,那些刺客紛紛斃命,頹然倒下,多數人氣已絕,眼猶睜。
尚存最後一人,眼見不敵,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舉刀從背後猛地砍來,狀若瘋狂。
玄衍頭也不回,反手一劍直斬。
“噗嗤”一聲,一個鬥大的頭顱飛了起來,一腔鮮血從那人的脖子中噴湧而出。
傅棠梨張了張嘴巴,卻無法出聲,眼睛都瞪圓了。
玄衍将陡然伸手、擡袖,擋在傅棠梨的面前,隻聽得輕微的“潑剌”聲響,那些血盡數濺在他的袖子上和臉上。
又是“噗通”一聲,一具無頭的軀體倒在地上。
而後,周遭重新歸于沉寂。
玄衍慢慢地放開了傅棠梨,低頭看了她一眼,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的:“如何?”
身旁躺了一地的屍首,碎裂的手腳和分辨不出的殘骸淩亂地散在其中,暗紅的血液潑灑得到處都是,在雪地裡顯得分外刺眼。
傅棠梨的腿腳發軟,驚駭欲絕,她站在那裡幾乎不能動彈,喘息良久,才搖了搖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勉強道:“尚可。”
沒有暈厥、沒有尖叫、也沒有哭泣,隻是聲音有點發顫,确實尚可。
玄衍對此表示滿意,敷衍地安撫了一句:“很好。”
傅棠梨驚魂未定:“這些歹人是何來路?看架勢,不似謀财,倒像是要害人性命,十分蹊跷,如今死了一地,吓煞人也,須得趕緊報官才是。”
玄衍漫不經心地扔掉手中的劍:“我早先曾與人相争,彼不敵,銜恨在心,來此尋仇,湊巧卻被你撞上了,無甚要緊,幾隻蝼蟻罷了,稍後自有人過來處置。”
此刻,他渾身滿是血污,頭間、臉上以及手中,鮮血尚未幹涸,猶在滴落,甚至還沾染着某種黃色的、濃稠的液體,不知是腦漿還是骨髓,黏糊糊的一團一團。
他神情淡漠,眉目如劍,煞氣未褪,眸子裡還帶着血的顔色,宛如修羅,一地死人,情狀可怖,他卻說得輕描淡寫。
風吹過,血腥中混合着濕鹹的味道撲面而來,傅棠梨方才還能克制住,眼下卻覺得毛骨悚然,幾乎作嘔,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
玄衍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開始解開衣帶。
傅棠梨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差點失聲驚叫,好歹記得他不愛呱噪,硬生生地憋住了。
玄衍向水潭走去,他的動作幹脆利落,衣服脫下,一路散落,很快連裡衣也褪去,露出他精壯的背部。
傅棠梨心慌慌的,本來就跳得厲害,這會兒更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急急忙忙轉過身去,不敢多看一眼。
身後傳來“嘩啦”的入水之聲。
傅棠梨忍不住問道:“道長這是作甚?”
“污穢滿身,腥膻難耐,須以水濯之。”
玄衍的語氣如同往常,冷漠而高傲,但傅棠梨卻從中聽出了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忽然間,那種緊繃的殺伐之氣一下子褪去,他又恢複成平日那個如同谪仙人一般的道長,不近塵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