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宣十六年,春。
皇後宮中的莺時居的迎春花開得極好,清新嫩黃的花蕊沾着點點雨水,生機勃勃,幽香襲人。
微風吹拂,陣陣花香混合着鵝梨香慢慢悠悠地鑽入榻上美人的秀鼻,濃睫翕動,櫻唇微啟。
朦胧的光亮映于眼前,溫初瑤不知不覺地揉了揉雙眸,竟意外地發現手臂無比輕盈。
此前,她渾身上下就像灌了鉛似的,動彈不得,累贅不堪。
可如今怎的爽利起來了?
難道是盛祈年把我治好了?真有他的。
“公主,您醒啦!”
清脆的嗓音傳入耳畔,溫初瑤以為是品蘭,懵懵地低喃,“盛祈年呢?”
泉韻愣在了原地,圓溜溜的眸子充斥着不解。
“盛...祈年?公主找小侯爺做什麼?可是夢到他了?”
小侯爺?!
溫初瑤倏地從軟榻上彈起來,眼前的婢女并不是稚嫩懵懂的品蘭,更不是端莊穩重的品竹,而是自己從小到大跟在身邊的貼身女使——泉韻。
“泉、泉韻?”
她幹澀地開口,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虛實。
泉韻梨渦淺淺,笑得燦爛,“是奴婢。公主可是要找林籁?昨夜陛下賞賜的寶物太多,林籁這會兒還在忙着清點呢!”
“那些紅瑪瑙一顆顆又大又圓的,真叫一個璀璨奪目!公主可有想好要制成什麼首飾呀?”
洋洋灑灑說了如此多,溫初瑤聽得雲裡霧裡,卻又那麼得令人熟悉。
她記得清楚,在自己十六歲這年,善拉進貢了一批上乘的紅瑪瑙。
兆宣帝知道女兒開始喜歡些明豔大氣的珠寶,于是便分了其中最好的賜給她。溫初瑤喜愛不已,經常拿出來炫耀。
為此,溫舒雅酸溜溜了小半年才肯罷休。
所以...
自己是重回到十六歲這年了麼?!
溫初瑤不敢相信。她開口要确認,“今年是幾年?”
兆宣十六年呀。”
泉韻蹙眉,奇怪地反問,“公主可是昨晚吃多了酒,睡糊塗了?要不要奴婢去喊太醫來瞧瞧啊?”
真的是十六歲。我竟重回到了十六歲?!
那個一切都尚未開始的大好年華竟重新出現在了眼前,溫初瑤的心砰砰跳着,驚喜與激動相互混雜,呼吸紊亂,熠熠生輝的水眸泛着越來越明亮的光芒。
“快,快替我梳妝更衣!!”
泉韻更不不解了,“公主要去哪裡呀?”
“去東宮!!”
哥哥,從小到大你一直護我周全,這次,瑤兒一定會拼死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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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語花香的初春時分,天氣雖冷,卻能使得欣榮公主有興緻在八角亭下撫琴。
溫舒雅一身柔美的茜色鳳鳥金絲繡紋披風,頭頂飾以翡翠鎏金鴛鴦發冠,高貴典雅的氣質展露無遺。
她一向畏冷,春風冰涼,獨坐在皇後宮外附近,心思昭然若揭。
“皇姐萬安。”
見到溫初瑤匆匆而來,步伐翩翩,溫舒雅急忙起身問安,生怕溫初瑤瞧不見自己。
“那批紅瑪瑙,我待會兒命人分一半給你。”
直白的話,将溫舒雅心中所想全盤托出,一針見血。
這皇姐怎麼忽地讀懂了我的心,甚至還分一半給我?
這般爽快?!
該不會有詐吧?!
溫舒雅撫了撫鬓角的碎發,語調嬌柔似水,“皇姐莫要說笑了,這般貴重的瑪瑙又豈能是我有資格佩戴的?我來隻是想......”
“給你就收着。”
溫初瑤直接打斷了她的茶言茶語,頭也不回地往東宮趕過去。
前世,若非溫舒雅死命相護,她又怎有機會留一口氣在岱淵山待上一段時日?
區區一些紅瑪瑙罷了,日後她若再看上什麼奇珍異寶,溫初瑤都會二話不說送給她。
不過這會兒最重要的并不是還前世的恩情,而是太子。
兆宣十六年三月末,太子溫晉仁在回京路上被埋伏襲擊,身中數刀,失血過多而亡。
天子震怒,下令徹查,最終揪出了淑妃母族崔氏一黨。
為此,淑妃被打入冷宮,六皇子貶為庶人,崔氏一族發配邊疆為奴,主謀被五馬.分.屍。
太子溫晉仁是溫初瑤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他的驟然離世,溫初瑤無法接受,因此經常去冷宮折磨淑妃。
崔淑妃心氣素來高傲,受不住折辱,在冷宮沒待多久便咬舌自盡。
那時的溫初瑤年紀尚小,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停地拿崔家出氣。
幾年後,淑妃曾經住的長春宮迎來了新的妃嫔,整宿整宿睡不好,說是鬧鬼。于是乎,宮裡的人都在傳,淑妃是否有冤情。
溫初瑤自是不信這些,甚至直接搬到長春宮住幾日,看看是否真有怨鬼。
白衣女鬼是沒影兒,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但溫初瑤卻發現了些其他東西——崔淑妃的血書。
這些都是獻給兆宣帝的,字字句句都在歎無辜,甚至用六皇子的性命和下輩子輪回來擔保,崔氏一族一定是無辜的。
她甚至咒怨,若是她含冤而死,定不會放過那些陷害的人。
崔淑妃隻有六皇子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她斷不會拿他性命來做假設。
謀害太子這等事太過兇險,崔淑妃性子高傲卻也謹慎,若真是她做的,應當不會這麼快便暴露。
那時溫初瑤就在想,是不是這件事還有更深一層的關系沒有找出來呢?
如今太子仍在世,還未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仍有機會可以将這幕後的關系扒一扒。
煙雲淡淡,金黃的屋檐上站着兩隻活潑的喜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