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窗外忽而細雨綿綿,打濕了庭院中的青石闆。
“有關蠱蟲之事,微臣有新的線索。”
盛祈年恭敬道,“方才收到苗疆來信,此蠱近年在西漠盛行。”
“西漠?”
溫晉仁猛地轉身,冷着臉,一字一頓:“蘇和?”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溫晉仁驟然陰沉的面容,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旁兵器架上的紅纓槍。
複雜的情感油然而生。
他猜想過任何人,唯獨不曾懷疑過遠在西漠的蘇和。雖說蘇和是他親自擒回汴京的,可從不曾虐待,甚至視他為知己。
可他,确實有理由痛恨溫晉仁。
在汴京那段時日,蘇和的母親和弟弟喪命于叔父之手。他曾求溫晉仁能不能讓他回去,而溫晉仁也無能為力。
若非将他擒過來,蘇和說不定能救下他的家人。可若當時沒講蘇和擒過來當質子,邊疆的局勢恐怕更加複雜,受苦受累的都是百姓。
此事盛祈年不便多言,識趣地垂首,“微臣告退。”
餘下的事情,還需太子殿下仔細思量後再作定奪。
出了東宮,段錦墨并沒有上馬車。
他道,“少卿大人,在下還有事要與太子殿下商讨。您慢走。”
盛祈年輕輕點頭。
見馬車走遠,段錦墨找來東宮的總管孫公公。
“不知孫公公可有能耐,将昭雲公主殿下請過來?”
“這......”
孫公公眯起眼睛,擺了擺手中的拂塵,“段公子有什麼事不如先禀明殿下?”
“殿下正為公務所憂,不宜叨擾。”段錦墨說,“清源城的案子,有些細節需要在下親自告知公主。煩請孫公公相助。”
孫公公打量了一下段錦墨。
西平段家的公子,又替殿下四處賣命,還确實參與了清源城一案,應當可信。
良久,孫公公才應下,“那就請段公子到偏廳稍後片刻。”
段錦墨作揖,“有勞。”
不多時,昭雲公主的銮駕到了東宮偏廳。
雨勢漸小,淅淅瀝瀝地敲在琉璃瓦上,檐下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宮人們低眉順眼地侍立兩側,溫初瑤扶着泉韻的手緩步走入,嫩黃色的裙裾逶迤,卻未沾半分濕意。
段錦墨垂首行禮,姿态恭敬卻不顯卑微,“草民見過昭雲公主,公主千歲。”
溫初瑤徐徐落座主位,動作矜貴而優雅,美眸漫不經心地落在他身上。
前些年便從皇兄口中聽聞過此人。稱他看似風流倜傥,桀骜不羁,實則學富五車,膽大心細,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隻不過他段家本就世顯赫,有錢有地位,所以并不稀罕進朝廷争名逐利,隻聽從太子的吩咐在外辦事,既能探案,又無拘無束。
“段公子免禮。”
她略一擡手,示意他起身,“清源城的案子,小侯爺已将案中細節告知。不知段公子今日尋本宮,所為何事?”
總不會是為了案子。
估摸着,是為了皇兄?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卻見段錦墨微微一笑,“微臣有要事,需與公主單獨禀明。”
溫初瑤眉梢微挑,略一沉吟,便揮退了左右。
待殿内隻剩二人,她才開口,“現在,段公子可以說了吧?”
段錦墨擡眸,眼底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随即低聲道,“方才進宮前,在大理寺外遇見一位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口口聲聲要見盛少卿。”
溫初瑤一怔,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竟是為了這事?
她還當是什麼要緊的,結果...是盛祈年的風流債?
她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小酸澀,故作鎮定地問,“哦?哪家的姑娘?”
“古寺丞的表妹,聽聞與少卿大人是舊識。”
古家表妹?
溫初瑤略一思索,便知不過是尋常官宦之女,不足為慮。
她稍稍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擡眸看向段錦墨,“段公子特意邀本宮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段錦墨笑意更深,拱手道,“正是。若日後再有類似之事,微臣定當第一時間禀報公主。”
溫初瑤微微眯起眼,有些狐疑,“段公子為何對本宮的事這般上心?”
可段錦墨不慌不忙,語氣誠懇,“草民不才,隻盼日後公主能在太子殿下和少卿大人面前,替草民美言幾句。”
原來如此。
可怎麼總覺得不止如此呢?
但溫初瑤并不打算深究。她輕輕颔首,語氣裡帶了幾分玩味,“好,本宮記下了。”
段錦墨躬身一禮,“多謝公主。”
待他退下後,溫初瑤望着殿外漸停的雨,輕笑一聲。
盛祈年啊盛祈年,你倒是招人惦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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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公主來了東宮,太子妃周氏便留她下來用晚膳。
殿内燭火融融,金絲楠木案幾上擺着幾道精緻小菜,當中一盤炙羊肉烤得外酥裡嫩,油脂滋滋作響,香氣四溢。
周凝煙執起銀箸,夾了最嫩的一塊放到溫初瑤碗裡,柔聲道,“專門讓膳房給你做的,瑤兒多吃些。”
她眉眼溫婉,語氣裡帶着幾分憐惜,“母後昨日還與我念叨,說你近來清減了。”
溫初瑤鼓着腮幫子,吃得毫不客氣,含糊道,“哪兒有?我每日吃得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