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宣帝身形驟僵。
夜風驟急,吹得滿園花樹簌簌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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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
端午将至,太常寺本就事務繁雜,如今又添了慎王的法事,且還是昭雲公主親自督辦,太常寺卿愁得一夜未眠。
清晨,溫初瑤乘着步辇姗姗來遲。
太常寺卿連忙跪地行禮,額頭幾乎貼到青石磚上,“微臣參見昭雲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她指尖微擡,嗓音清冷。
明黃色的金絲襦裙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襯得她如九天仙子,矜貴不可亵渎。
太常寺卿躬身引路,小心翼翼道,“微臣已按舊例拟定了供品與儀仗規格,請公主過目。”
溫初瑤正欲應聲,目光卻蓦地一頓,隻見前方立着一道修長身影。
青衣玉冠,眉目如畫。
薄遇也唇角含笑,朝她深深一揖,“微臣給公主殿下請安。”
“你怎會在此?”
她眸色驟然淩厲。
薄遇也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态,溫聲道,“自去年臘月起,微臣暫代太常寺博士一職。”
他不提,她險些忘了。
前世溫晉仁猝然離世,喪儀便是由薄遇也操持。自那之後,他無論調往何處,始終做着編撰文書的差事。
慎王溫遠華待她極好,幼時她總愛騎在他肩頭看花燈。可惜這位皇叔體弱,又常年呆在苗疆、南疆濕寒之地,未能陪她太久。
此次祭祀是為她敬重的皇叔,她懶得與薄遇也糾纏,隻淡淡道,“起來吧。”
說罷,徑直朝裡走去。
身後的泉韻暗暗捏了把汗——
誰能料到薄公子竟在太常寺任職?這下可真是......尴尬至極!
太常寺的茶粗劣難咽,溫初瑤抿了一口便蹙眉擱下。薄遇也觀察甚微,立即命人換上新茶。
待她口幹再飲,才發現竟是新置的大紅袍。她擡眸,正對上他含笑的目光,似在無聲邀功。
可她并不領情,将茶盞推開,再未碰過。
薄遇也的視線卻如影随形,灼得她渾身不适。
晌午過後,交代完事宜,溫初瑤片刻不願多留,起身便走。
不料薄遇也竟追了上來,攔在她面前。
衆目睽睽之下,他神色恭謹,“公主,微臣尚有一事不明,望公主賜教。”
“說。”她不耐道。
“請公主借一步說話。”
“......”
她冷笑,“有何事不能當衆言明?”
他早料到她不會應,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一物,“不知此玉,可是公主之物?”
雪羽雙魚佩。
那是她曾贈予他的定情信物。
溫初瑤水眸驟寒,譏诮道,“本宮喂了狗的東西,薄博士竟還撿回來了?”
薄遇也面色一僵,眼底閃過一絲狼狽。他沒想到,她竟半分情面不留。
“瑤瑤......”
“薄遇也。”
溫初瑤冷聲打斷,“你配喚本宮閨名?”
她的嗓音如淬寒冰,“城門那日的教訓,看來是沒讓你長記性。”
“瑤兒?”
一道溫婉嗓音忽地傳來。
慎王妃不知何時已至,正扶着侍女的手緩步下辇,眉眼間盈着關切,“遠遠就聽見你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微臣參見慎王妃。”
薄遇也當即行禮,姿态恭謹。
“是薄大學士家的公子啊。”慎王妃含笑打量他,“多年不見,愈發俊朗了。”
“王妃謬贊。”他低眉順目,端的是一派君子之風。
慎王妃轉而握住溫初瑤的手,柔聲問,“可是與薄公子鬧别扭了?叔母記得你們自幼親近,怎的當街就争執起來了?”
溫初瑤還未開口,薄遇也便搶先道,“是微臣惹公主不快,請王妃責罰。”
“哦?”慎王妃眼波微轉,“所為何事?”
“微臣前日未将公主所賜定情玉佩随身佩戴,公主生氣也是應當的。”他語氣誠懇,仿佛真有其事。
“......”溫初瑤險些氣笑。
這人扯謊的本事倒是一流!
“原來如此。”慎王妃恍然,竟真信了三分。
溫初瑤忍無可忍,“叔母别聽他胡謅!我早就不喜——”
話未說完,慎王妃已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薄公子想必也不是有心的。”
轉頭又對薄遇也道,“年輕人鬧些小脾氣無妨,往後多上心便是。”
這分明是将她的氣話當作了撒嬌!
薄遇也眼底掠過一絲得意之色,溫初瑤見狀隻覺胸口氣血翻湧,恨不得立時撕了他那虛僞面具。
“叔母,我們先去用膳吧。”
她強壓怒意,晃了晃慎王妃的手臂,“瑤兒忙了一上午,還未進食呢。”
“哎喲,可别餓壞了。”
慎王妃連忙應下,臨行前卻回頭笑道——
“薄公子若不嫌棄,不如一道?”
溫初瑤:“......”